我自幼學習帝王之道,可離宮數十年才切身體會到,要想成王,必先抓住民心。
民心所向,大道必成。
我這數十年與最窮苦百姓打交道的經歷,恰好是宣宜所缺的。
就在這時,公主府的管家來報,說是裴朗親手做了魚,想邀公主去嘗嘗。
「他?也會洗手作羹湯,還做的是他最嫌腥臭的魚?」
宣宜像聽到笑話一樣。
「皇姐,他可曾為你做過?」
想來也知道不可能。
他甚至從未進過廚房。
「那去看看吧。」
我站在屏風后,聽見裴朗不安地給宣宜挑魚刺。
「公主嘗嘗?這魚我做了半日。」
宣宜只嘗了一口就吐了出來,皺眉嫌棄:「腥。」
「聽聞裴郎的先夫人做得一手好魚,裴郎怎麼也沒有學學?」
裴朗微微皺眉。
他一個男人愿意親手做魚有多不容易。
若是姚娘,只怕已經高興得要流淚......
想起姚娘,那個溫柔賢惠的女人,裴朗有些怔愣。
「裴郎做不了魚就不要做了,本宮府上的秋白廚藝最好,他會給我做,說起來......」
宣宜撐著腦袋看他:
「秋白善廚藝,寒霜善音,阿笑善舞,青霖嘛長得最是俊美會討本宮歡心,裴郎,你會什麼呀。」
裴朗的臉色在一刻變得煞白。
「我......雖不說是才華驚世,卻也飽讀詩書。」
「本宮可不喜歡讀書。哎,無趣。」
裴朗愣在原地。
他恍然意識到,他現在跟那些被困在宅院里,想方設法抓住夫君心的女人們有什麼區別。
「聽聞遷兒進學堂了,學了些什麼?」
裴朗回過神,忙叫裴遷過來。
可短短一個月,裴遷竟變得畏首畏尾,不敢說話。
宣宜考了幾道題,他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宣宜的失望直接寫在了臉上。
「沒意思。」
管家來報,傅明來訪。
宣宜忙起身離開:「快請,上好茶,好生招待著,本宮去梳妝待會兒就過去。」
裴朗拉著管家問:「傅明是誰?」
「新科狀元啊,剛授了翰林院的官職。」
裴朗猛地想起自己。
他也是八年前的新科狀元。
如今別人是公主的座上賓,他親手做條魚也被百般嫌棄。
管家直接走了。
而我留在后面聽見裴遷號啕大哭:
「爹,我聽不懂學堂的夫子在說什麼,同窗們的爹都是大官,他們說我爹是公主的玩物,我還沒有娘。」
「爹,我不想繼續留在這里了,我要娘。」
「我要回云縣!」
啪的一聲。
裴朗給了他一巴掌。
連帶著剛剛積攢的怒火,也抽了自己一巴掌。
「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完,再熬一熬遷兒,等公主登基,就沒人再敢瞧不起我們。」
7
夏中,宣宜帶著眾朝臣提出要迎我回宮,一開始太后堅決不答應,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改了口。
還吩咐禮部要大辦。
宣宜遣人在大街小巷散布消息稱,我在皇寺休養數十年,一直在為百姓祈福。
于是我乘坐輦車入京時,百姓們紛紛前來觀禮。
我穿著金絲繡面的公主朝服,頭戴金冠,額間花鈿抹了金粉,有小孩在人群中大喊:
「是神仙娘娘!」
他站在路中間忘記讓路,母親嚇得魂飛魄散,拉著兒子就跪下了:
「公主饒命!孩子不是有意沖撞公主儀仗。」
我讓人把他們扶起來,還給了孩子一袋糖。
「無妨。」
「多謝公主!公主真如菩薩一般!」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裴遷的哭喊:
「娘!」
他跟在輦車后面跑,而裴朗在后面追。
「遷兒!你認錯了......」
可這句話在看到我時戛然而止。
裴朗愣愣地看著我,喃喃:
「姚娘。」
「大膽!」
護衛橫刀將他攔在外圍:
「這位是在皇寺為民祈福數十年的明華長公主!」
「姚娘......不,你是姚娘,是我娘子。」
裴朗失態地往我跟前沖,卻被護衛踹在膝蓋上,當場倒地。
我居高臨下地看他。
「你......是誰?」
裴朗還沒說話,旁邊圍觀的人里有宣宜府上的人,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
「他啊,是公主府一個不受寵的面首罷了。」
「聽說以前還是個官兒呢,沒想到連留住公主芳心的本事都沒有。」
裴朗滿臉屈辱,卻仍怔怔地看著我。
我故作恍然:
「啊,倒是聽皇妹提起,只不過......你夫人不是早就死了嗎?」
裴朗啞口無言。
裴遷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娘,娘別不要我......」
我看著他。
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潑了我魚湯,將我推倒在地,盼著我死的那個兒子。
從他說出那句話的那刻起,我就當自己沒生過他了。
「我不是你娘。」
我淡淡看著他。
「天底下沒有母親會主動拋棄孩子,你說你娘不要你,那你做了什麼,你娘才不要你了呢?」
裴遷哇的一下哭得更狠。
他們被護衛趕到一旁,輦車繼續往前,而我從始至終都沒再回頭看一眼。
8
雖然我單獨的公主府邸還未建好,暫時住在宣宜那里。
但太后卻擺了宴席叫了百官家眷,歡迎我回京。
我知道她想借此機會拉攏各官家眷。
殊不知我也有此目的。
只不過,她要拉攏的是她們的丈夫或爹爹。
而我,要替宣宜拉攏的,就是這群女人。
宴席當天。
我跟宣宜到場時發現氣氛明顯不對,那些女眷雖然都恭恭敬敬行禮,可神情上卻無半分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