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寒癥發作,痛苦蜷縮在床上時,夫君正在熬夜為公主做花燈。
而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陪在他身邊,說:
「公主比娘親美多了,爹,是不是娘死了你就能娶公主了?」
向來恪守君子之道的夫君卻并未斥責。
他嘆了一口氣,卻比說任何話都要誅心。
可他們不知道。
他們口中美麗大方的公主此刻就在我身后,委屈地拉著我的手。
「皇姐,你寧愿要這樣的家人,也不要我嗎?」
1
生孩子時我受了寒,從此就連盛夏也會頻頻寒癥發作,全身發冷冒虛汗。
半夜被疼醒時,我想喊裴朗給我倒點水,卻見旁邊空蕩蕩的。
我摸上被褥,一片冰冷沒有一絲溫度,顯然他已經離開很久了。
丫鬟給我倒完水后,見我坐在桌邊一言不發。
便說:「郎君一心為民,定是還在縣衙處理公務。」
「是嗎?」
我笑笑:「晚上我煲的魚湯,夫君跟阿遷喝了嗎?」
丫鬟支支吾吾,只冒出一句:
「可能......還沒來得及喝。」
他們沒喝,我知道。
因為我在傍晚親眼看見裴朗皺眉看著桌上那罐魚湯說:「魚多是平民百姓捕來充饑的東西,以后不要再端上桌了,上不得臺面。」
八歲的兒子也學著他爹嫌棄的模樣,將那碗魚湯潑在地上:
「魚腥,臟。我要去公主那里吃好吃的糕點!」
我也知道,裴朗現在不在縣衙,他是去書房連夜做花燈了。
明天就是乞巧節,他要陪宣宜公主游船,還要送出自己親手做的花燈討她歡心。
一個月前,宣宜公主游玩到蘇縣,裴朗身為縣令去城外迎接。
當時我就站在人群里,看他呆呆地看著公主絕美容顏,竟一時失了態。
公主笑他:「裴縣令怎麼了?是本宮長得嚇人嗎?」
「當然不是!」裴朗當即紅了臉,「公主閉月羞花之貌,讓下官不敢直視。」
說是這麼說,可一路上,裴朗偷偷看了公主好幾眼。
公主下馬車時站不穩,裴朗慌不擇路上前攙扶,甚至單膝跪地替她擦去了繡鞋上的灰塵。
裴朗啊,他最是清高自傲。
初識時我住在他隔壁,他雖然是一介窮書生,脊背卻挺得筆直。
他啃著涼透的面餅看書,還說:「大丈夫內不愧心,外不負俗。」
他一向不迎合不奉承。
卻因為家貧,在寒冬中感染風寒無錢醫治。
我把我賣魚得來的所有錢都用來給他請大夫,買藥,買雞煲湯給他補身子。
他好起來后,對我一字一句許下誓言: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裴某高中時,必定來娶姚娘為妻。」
可我拒絕了。
我要嫁的人,一定要是真心喜歡我的。
我只是看裴朗可憐,給他花了些銀子,他日后若有錢了,把錢還我也就兩清了。
可裴朗卻不這麼想。
那天后,我的窗臺時常會出現新鮮野花,偶爾還有一頁詩句。
那字跡我一眼就能看出是誰的。
偏偏他以為自己裝得很好,故意出現在我捕魚的河邊,看見烏云密布還說今天天氣好,問我要不要一起在河邊走走。
他傻里傻氣,偏偏打動了我。
之后便是順理成章。
八年前裴朗高中,回鄉十里紅妝迎娶我。
我又跟他到蘇縣赴任,次年生下了一個兒子,裴遷。
我們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在蘇縣很快傳為佳話。
人人都夸他有情有義,他憑借著好名聲,漸漸在云縣獲得了一呼百應的地位。
可我總覺得,他變了。
不,更像是,他不愿意再裝了。
他有更大的野心,不甘于困在這小小云縣。
公主出現后,我也成了困住他的一部分。
為討公主歡心,裴朗擱置公務,日日陪她游山玩水。
就連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也每日打扮得冰雪可愛,在公主身邊做盡乖巧姿態,討她歡顏。
公主大方,隨手賞的一件小玩意兒,價值就比得上我們家半年的開銷。
裴遷把公主給他的玉墜掛在腰間炫耀。
我給他換衣服的時候把玉墜摘下來,說幫他收好,不料裴遷竟將我狠狠一推,小小的人,滿臉厭惡:
「這是公主給我的!你給不了我就也不讓我戴著,你就是個壞女人!」
我傻傻地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那一刻,他渾身散發的厭惡讓我如墜冰窖。
他是我拼死生下來的,也成了壓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2
我站在書房外,透過窗戶縫看見里面裴朗正一臉專注地給花燈上色。
裴遷撐著腦袋坐在他旁邊,小手指著顏料:「用這個顏色,公主一定喜歡!」
「好。」
裴朗笑笑。
「爹,娘只是一個賣魚女,你為什麼會娶她啊。」
裴朗執筆的手一頓。
「你娘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不能不報。」
我愣住了。
我從未用救命之恩讓他娶我。
是他說的傾心于我,也是他主動上門下聘。
如今......
怎麼成了我逼娶了?
「娘的寒癥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裴遷低著頭,燭光下的神色像極了裴朗。
我本以為他是擔心我的身體,殊不知,他又說。
「要是娘死了,爹是不是就能娶公主了?」
他眼中有希冀。
「娘身上好像總有股魚腥味,她天天讓我讀書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