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殷時不再是個半大的孩子，而是地獄里來的惡鬼。

其他族人頓時作鳥獸散。

我拉著殷時，重新跪在殷昭的靈堂之前。

「對不住了殷昭，我要把時兒教導成跟你完全不一樣的人。」

「你我兩家的血海深仇，我真的沒辦法咽下這口氣。」

3   

三年前，我樓家被太子構陷，滿門被屠。 

殷昭用一紙婚書，把我從刑場救了下來。 

他說，太子勢大，勸我暫且忍耐。 

我忍了三年。 

忍到殷昭的白月光沈蘭念被太子強搶進宮，凌虐致死。

忍到殷昭在沈蘭念的墳前自戮殉情而亡。

自戮之前，我問他：「救我可有悔？不殺太子為沈蘭念報仇，可有悔？」   

他卻答：「一忠一義，不悔。」

可我悔了。 

我后悔為何要聽殷昭的話，不早點籌謀除掉太子。 

「嫂嫂教給你的第二個道理是：上位者不賢，忠心侍奉者便可為謀逆之臣。」 

殷時臟兮兮的手似乎想要觸碰我，但很快又縮了回去。 

「嫂嫂，以后我會保護你的。」 

「我不是我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幫你得到！」   

我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轉身低頭掩面而泣。 

卻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嘴角上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其實，今日這件事大可不必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 

有的是比這更好的解決辦法。

早在殷昭殉情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殷氏族長的反骨之心，專門給我留下了一隊侯府死侍。

他深知，以我的性格能忍三年，但絕對忍不了一輩子。

這隊死侍是他留給我的底牌。   

同時也是他留給自己的希冀。 

其實，反叛的種子早在三年前就埋藏在了他和我的心底。

只不過，他一直在抑制。 

而我的，卻在瘋狂生長。

殷時的確還是個孩子，可他也是殷樓兩家最后的希望。 

只有讓他無人可依，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真正含義。 

他才能真正地強大起來，才能活下去。   

我希望他能成為我手里鋒利的一把刀，不要將殷家斷送在他這一代。 

這是我欠殷昭的，也是我欠殷家的。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殷時成了殷氏族人里地位最高的人，自然該他來做族長。 

可他年幼，不服他的族人很多。 

但他們都怕死。

第一天，有人落水淹死了。   

第二天，有人被酒樓高空墜落的花盆砸死了。 

第三天，有人被失控的馬車活活撞死了。 

第四天，沒人再敢多說一句反對的話。

殷時繼任成為新任族長。 

我為殷時請了武學先生，自己則親授他詩書。 

殷時進步很快，無論是武學還是詩書。

一身玄衣，一柄重劍，頭發高高地束起，在院中肆意揮灑汗水。   

他這個模樣，真像年輕時候的殷昭。 

ẗṻ₅可我明白，他不是殷昭。 

殷昭永遠不會纏著我。 

就如現在一般，當我走進演武場，他便會停下動作，飛快地跑到我身邊。 

「嫂嫂，我今日可有進步？」 

「嫂嫂，獎勵一下我吧！」

「要不，懲罰我一下也行。」   

嬉皮笑臉。 

我習慣用戒尺來激勵殷時的進步。 

雖然確實起作用，他每次被打之后都會更加努力。

但我總感覺，他被打時的笑容令人發毛。 

他似乎很期待挨打？ 

不過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時，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4   

殷昭一死，皇帝便收回了東平侯府的兵權。

兵權旁落，府里又只剩下殷時這麼一根半大的獨苗，于他無用。 

東平侯府的爵位，很可能不再傳承，甚至可能會被奪爵。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我的好表姑了還在宮里當妃子呢！

三年前樓家滿門抄斬，靜妃選擇明哲保身，和樓家斷絕來往。

這幾年來，她倒是恩寵不斷。   

她的兒子九皇子也是爭奪皇位的熱門人選。 

我從侯府庫房里拿了剩下的所有黃金，上下打點，終于得到了一個面見靜妃的機會。 

可靜妃剛一見面，就甩了我一個巴掌。 

「你來做什麼？你們樓家還嫌不夠拖累我嗎？」

「當年要不是表哥叛國，本宮莫說是這區區的妃位，就算是貴妃皇后，本宮也做得！」 

我乖乖地跪下，卑躬屈膝討好她。

「姑姑說得是。憑姑姑的容貌才情，就該是母儀天下的。」   

靜妃冷哼一聲：「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我不疾不徐地站起來：「如何沒用？」 

「現在殷昭死了，殷時就是我隨意養的一條狗，我要他往東，他絕不往西，整個東平侯府全由我說了算。」 

「若是姑姑肯幫我，來日殷時長大，便會成為姑姑的一條好狗，一條能幫表弟登上皇位的好狗。」 

靜妃的眼里閃過一絲狡黠。

我拉著她耳語幾番，引得她笑聲不斷。 

從姑母宮中回來，已是天黑。   

我遠遠地就看見殷時正坐在侯府的門檻上等我。 

我問他：「這麼晚了，為什麼不進去？」 

殷時就這麼坐著抱住我的腰，將頭倚靠在我的腿上。 

「嫂嫂，我怕。」 

「我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一腳將他踹開，冷冷地看著他。

「收起你那無用的眼淚，就算有一天我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你也不能掉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