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里除去咱們這云霄宮,其他地方只能見到幾個零星做灑掃的宮女太監。」
阿浣嚼著剛從井水里撈出的蘋果,含糊地說:「真是嚇人,咱們這個陛下為何不選美人?」
這句說者無心,反倒一語成讖。
接下來一連三日,蕭炎深都沒來云霄宮。
忍冬從輪值的侍衛那里打探到,漠北的五部聯盟派來一支和談隊伍。
隨和談使團同時到達大梁京都地界的,還有一位和親的公主。
去年漠北五部聯合共謀劃進犯大梁西北邊界。
蕭炎深一鼓作氣從西南起兵,趁亂北上長驅直入,直逼京城。
西北幾番大戰也連連告捷,漠北番邦小國終于抵不住精兵強將。
見識過蕭炎深的雷霆手段,只能休戰來朝。
戰敗賠錢送美女,是兩國交往歷來的手段。
使團在京城盤旋半月有余。
直到離開,蕭炎深也沒有任何加封的旨意。
大梁自從開國,曾經三次與漠北部落和親。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君主的婚姻向來就不以個人喜好來選擇,更何況蕭炎深這樣的人物,也不像有心儀的女子。
從哪個角度看,都應該欣然接受這門和親。
公主未行冊封禮,名號未定,蕭炎深將空置的雨霽軒簡單修繕一番。
宮內正殿中,添置不少漠北部落風情的內飾和器物,以解公主思鄉之情。
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巧合。
雨霽軒和我所居住的宮殿是成對的命名,連位置也僅是一墻之隔。
公主從使團下榻的住處遷到內宮那天,蕭炎深還給足了面子。
里里外外追加了不少封賞。
阿浣沒見過外族人,時不時就湊到門口向著云霽軒的位置張望。
還真給她看到了那位外族公主的真容。
阿浣說她五官相比中原腹地女子稍顯粗獷,皮膚也不似大梁女子那般細若凝脂。
我直起腰,看著她一臉興奮的樣子,感覺到十分不解。
阿浣看我興致缺缺,困惑道:「以往一入夜,咱們這附近安靜得嚇人,如今總算是有點人氣兒了,蕓娘似乎高興不起來。」
「我看你還是離那個雨霽軒遠一點。」忍冬走過來點點她的腦門,「咱們小娘子在宮中身份尷尬,本來就容易多生事端。」
我點點頭,同意忍冬的看法。
蕭炎深心思深讓人猜不透。
依照大梁禮制,前朝妃嬪應該被安置在什麼地方,他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弒父登基,也是順應天意,顯然一副藐視祖制禮法的行事作風。
可是長此以往,我以這樣的身份住在這里,勢必惹人非議。
蕭炎深并未下旨囚禁。
我依然勸說阿浣和忍冬少出院子,免得惹上麻煩。
除去每月領取月例的日子,我們主仆三人只守著頭頂一片四方的天。
只求三餐溫飽,平安度日。
我交代忍冬看好門戶,特別是讓她時常叮囑阿浣少出門,別惹事。
可我卻沒想到,幾日后,忍冬不見了。
7
云霄宮不缺吃的,那只剛來時瘦小的橘貓都被養得肥碩無比。
忍冬平時負責照料。
每天早上清晨都在西墻根的狗洞旁邊擺上一碗拌著碎魚肉的貓飯。
這天吃完早飯,忍冬照例端著碗跑到喂貓的地點。
叫了半天,卻連個貓影子都沒見著。
阿浣說前幾日看到這只貓試圖往雨霽軒的宮墻上跳,被過路巡邏的侍衛驅趕到別處去了。
這貓是蕭炎深送來的,一直都是散養的狀態。
我勸忍冬別急,說不定它在外面跑野了,一時顧不上吃。
等到真餓極了,就回來了。
忍冬思索著點頭,臉上的擔憂卻半點也沒消散。
宮里日子的難熬,我們二人雖然勝似姐妹,說到頭畢竟橫著一層主仆的關系。
忍冬性子謹慎沉穩,日常話也不多。
這只小橘子于她而言,大小是個排解。
午膳后,趁著小憩的空當,忍冬向我求了應準去尋貓。
直到天色漸暗,也不見她回來。
我將宮人失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報告給門口跟忍冬相熟的守衛。
侍衛聞訊立刻安排上替換的人手,親自帶人去尋。
我和阿浣一夜未眠。
等來的卻是蕭炎深,以及他身后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首。
忍冬死了。
頭的位置滲出血跡,阿浣當場哭得暈過去。
我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想要撲過去再看一眼忍冬,卻被蕭炎深死死攔住。
我顧不得他的身份,粗暴地掙脫開。
蕭炎深使個眼色,兩個侍衛會意繼續擋在我面前。
侍衛領著圣旨,我沒能看到忍冬最后一眼,轉身望向蕭炎深。
她是怎麼死的?
蕭炎深盯著我的臉,擰著眉思索半晌。
「忍冬姑娘意外掉進雨霽軒的獸池……」蕭炎深壓低聲音,「不讓你去看,也是為了你好。」
阿浣聽到這話難以置信地猛烈搖著頭。
我深吸口氣發出一聲嗤笑。
「陛下,就連阿浣都明白,沒有我的旨意,忍冬不可能擅自誤闖進雨霽軒。
您在云霄宮盤桓的時間并不短,難道對她的行事作風會……」
這話說出口,我才覺得十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