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仔細打量片刻,表情十拿九穩。
「蕓娘,咱們是不是得給陛下宣御醫?」阿浣傻乎乎地看看我,「侍衛都在外面長街上候著呢。」
這事可大可小,陛下青天白日倒在云霄宮,就算是跟我鄭初蕓無關也難免惹人非議。
天子不比常人,身體發膚都關乎江山社稷。
蕭炎深殘暴不假,可他不昏庸。
忍冬的判斷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初登基,朝政煩瑣,凡事必定親力親為,廢寢忘食一點也不稀奇。
「不必興師動眾。」
蕭炎深喘口氣,睜開眼睛,沉聲道。
我沉默著,沒有回避他投過來的目光。
蕭炎深沒讓聲張,只是讓我的婢女扶到宮內正殿內室的榻上。
「有吃的嗎?」他看了一會我,便問。
啊?
5
堂堂九五之尊要飯要到我宮里,簡直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新鮮事兒。
忍冬端來半碗午膳剩下的蓮子粥。
蕭炎深皺著眉瞥一眼:「沒有菜。」
「有,不過是早上剩下的小菜。」我如實回稟。
蕭炎深倒是不挑食,碗很快見空。
忍冬和阿浣早早退出到外面聽差,內室只有我和蕭炎深。
見他吃完,我準備收拾,手剛剛扶在碗壁上,他的目光落在我白皙的手背上。
「手沒事了?」蕭炎深隨口問。
我沒回答,只是定神看看他,可看了半天也猜不出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毫不夸張地說,蕭炎深這種諱莫如深的態度和行事作風,對我來說還不如一刀來的痛快。
「你有什麼話,盡可與朕直說。」蕭炎深坐起身,「你每次都是這副樣子,還以為你怕我。」
我暗暗嘆口氣。
難道他自己覺得自己不該被人怕?
無論蕭炎深遭遇過多大的困難,如今他已經是黃袍加身,萬人之上,大權在握。
嘉美人死狀,至今都停留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蕭炎深站在高高的權力巔峰,視人命如同草芥。
能在他的雷霆之怒下撿回一條命,于我而言,是萬幸。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每一次面對他都能有這種勇氣。
這些話我藏在心中,自然不會當著他的面說出來。
蕭炎深走后,忍冬才帶著阿浣回到房中。
阿浣戰戰兢兢地詢問我要不要緊。
我堆出一個笑,沖她釋然搖搖頭。
晚間我寬衣后躺在床上,忍冬在外間上夜。
半睡半醒之間,突然感覺自己有種溺水的窒息感,眼睛也睜不開。
我能感覺到自己是在水里,身體如同失重一般迅速下沉,周圍光線越來越暗。
我急忙伸出手大叫著,驚醒后看到披著衣服的忍冬,正握著我的手,一臉關切。
「沒事兒,沒事兒。」忍冬安慰著叫醒我,「蕓娘又做那個溺水的噩夢了?」
6
十歲那年,我因意外落水生過一場大病。
渾渾噩噩地燒了兩天一夜,痊愈之后便失去那段記憶。
這麼多年以來,落水之前遇到誰,發生了什麼,一概記不起來。
只聽過隨身的媽媽提起過是在京郊百獸園那片荷花池里。
從那以后,我就染上夢魘的毛病,經常夢到自己落水窒息。
我恢復意識后,冷靜下來。
「陛下沒有為難小娘子吧?」忍冬因為擔心,還是忍不住問道。
為難?
我扯扯薄被,含笑著搖搖頭:「陛下要是真想為難我們,你我主仆焉能有這種舒心日子過?」
忍冬疑惑皺皺眉,靠在床邊:「聽說當今陛下的生母韓皇后是最端方和善的人了,怎麼陛下的性格一點都不隨……」
她話未說完,便煙了回去,抬頭看著我,努力扯出一抹笑:「小娘子若不是生得這般美貌,是不是就不用進宮了?」
「現在鄭氏滿門都獲罪被罰,我就算沒進宮,處境恐怕也比現在好不了哪去。」
我打消她的思緒,捂著空空的肚子。
忍冬瞧著我的樣子,話鋒一轉:「聽說臘月里濱州鬧了雪災,大量難民涌到京城周邊,有人在市井散播謠言,說陛下造反是逆天而行,必遭天譴。」
聽到這話,我不禁冷笑:「能放出這種謠言的人,必是先帝一朝中尸位素餐的奸佞小人無疑。」
大梁是個空架子,內耗這麼多年。
蕭炎深這個皇帝當得確實輕松不起來。
自從上次在云霄宮內喝了半碗粥,皇帝就三天兩頭到這兒來。
剛開始還找一些理由,諸如看菜苗的長勢、喂荷花池的鯉魚。
后來便連個正經理由也懶得遍,早晚一趟,風雨無阻。
我不跟他對視,也不與他交談,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
唯一不同是,交代忍冬和阿浣多留出一份吃食。
時間一長,就連阿浣都看出這里面的反常。
先帝在世時,凡京城適齡女孩子在定親之前,都要被抬進宮里讓皇帝看看。
留用的,一家子都能飛黃騰達。
當然無論多少女孩子被送進宮,都沒能撼動貴妃越氏的專寵地位。
京城稍微有點頭臉的世家貴族都把家中有幾分姿色的女孩往宮里送。
阿浣一直傻傻地認為,網羅天下美貌女子是做皇帝的首要任務。
可蕭炎深登基以來。
沒有發妻,也沒大選。
阿浣每次領完份例回來,都會拉著忍冬嘮叨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