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求兒若渴,常請些旁門左道的人為他摸相求子,于是我投其所好,讓那人去縣太爺面前說番好話。
等他到了縣太爺面前,就一口咬定他傳宗接代的香火不會斷,麟兒已降,用不了多少時日就能誕下。
縣太爺把這番話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
排除了妻妾當中并未有人懷孕之后,總算想到了春欄閣里的蘭心。
隔日,他就替蘭心贖了身。
蘭心哭著要帶我一起走,可老鴇說什麼也不肯放人,她語氣狠戾:「蘭心,媽媽放你走是給縣太爺的面子,你以為憑你也能從我手里討走人?!」
我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養我這些年里,老鴇總算等到了現在,等到了我長到了可以待價而沽的年紀,她無論如何都會抱緊我這棵新搖錢樹。
于是我緊了緊蘭心的手,展顏一笑:「蘭心姐姐的好意,雁珠心領了,不過雁珠說什麼都不敢離開春欄閣,媽媽待雁珠可是有再造之恩的,怎能連恩都不報呢?」
老鴇聽了我的話,笑得合不攏嘴:「雁珠啊雁珠,你這丫頭打小就討媽媽稀罕!」
我抿唇笑了笑,趁勢提出想與蘭心說幾句體己話,老鴇稍加猶豫,便也同意了。
蘭心牽著我走到了一處安靜的地方。
蘭心有些惱怒:「雁珠,你若是方才狠狠心,以死相逼,我不信她不放人!」
她說的也有理,畢竟蘭心要想帶走我也會付不少錢財,我若態度堅定,以死相逼,那麼老鴇定不想空留一個死人。
可我不能走。
所以我指尖劃了劃蘭心的綾袖口,往進塞了包東西,笑了笑道:「蘭心姐姐,我暫時的確不能和你走,不過日后……也罷,先不說這個,只是蘭心姐姐也別急,雁珠的心永遠是與蘭心姐姐一處的,銷骨粉我每隔五日會托人送到你手上,至于這腹中的孩子……你且附耳過來。
」
……
蘭心走時的心情好了很多,上離開春欄閣的馬車前,也能笑著與老鴇客套一句了。
老鴇面上笑吟吟,私下卻不免疑心我同她到底說了什麼。
于是也旁敲側擊詢問過我幾回,但都被我搪塞過去了。
蘭心離開的日子里好像沒什麼變化。
只是新的花魁尚未擇出。
春欄閣里多了些許明爭暗斗,暗濤洶涌。
老鴇思慮許久,實在擔心恩客流失,突然拍板讓我開始接客,推我上位,打造一塊兒新的風月招牌。
我無比乖順地應了聲。
夜里到了老鴇的屋里。
8.
我穿著老鴇命人給我縫制的露骨紗裙。
在她的面前翩然起舞。
舞動間,覆眼的白紗落地。
老鴇變了神色,她叫停了我,踱步到我的眼前,視線在我的臉上良久。
我盈盈笑著。
其實我本來無須遮目。
因為我與樓中旁的盲妓不同,我敢自謗天盲,自然是這雙眼除了看不見以外,不管無神也好,淡漠也罷,卻未有損毀的畸態。
仍算得上一雙美目。
這多虧了我忍受著毒藥的劇痛硬是沒眨一下眼珠,才得以保留原態。
而近兩年我卻常把眼睛遮起來。
同旁的盲妓一樣。
老鴇,她真是個蠢物吶。
只聽她突然沉吟起來:「你說媽媽怎地才發現呢,雁珠像極了一個人。」
我輕「哦」了一聲,唇角掛上了譏諷。
隨即漾開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媽媽說的是誰吶?」
老鴇話語一頓,見此警覺起來。
她驀然拔高了音調。
「雁珠,你告訴我,小秋仙是你什麼人?!」
我朝她逼近了幾步,語調情不自禁地歡騰起來:「小秋仙?原來——」
「媽媽還記得她呀。」
我以為你早就忘了呢。
如此甚好。
甚好。
在她的尖叫咒罵聲中,我從后腰摸出了一把鈍刃的匕首,須臾間,狠狠刺瞎了她的左眼!
血迸濺到我的臉上,我如索命羅剎。
我早就在等這一天了。
送蘭心出春欄閣后,我一直在挑選像今兒這樣的好日子。
我總算等到了,我忍不住瘋狂地大笑著,又利落地刺瞎了她的右眼。
是啊,我是瞎了。
可我從小就耳力過人,又慣會學我那盲娘裝瞎,再加上在這春欄閣生活多年,我夜夜苦練,就是為了與常人無異,我又怎會行動不便。
我一直潛伏著,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在她不備的時候快準狠地咬上她的七寸。
我感受著手心里血的溫度。
我如惡魎在她耳邊低語:「你再如何喊叫都是徒勞,今兒姑娘們把客人都聚在底樓快活了,她們早就只聽我的話了。」
我騎在她的身上,用匕首緊緊抵著她的脖子,笑得癲狂:「同樣是女子,媽媽,你卻是頂頂聰明的那個呀,你到底是怎麼想到制作出如此時興的盲妓呢?」
女子本就命苦,你偏偏不忘給她們苦上加苦。
老鴇說她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
她只是豬油蒙了心。
她喉嚨里發出驚恐的抽氣聲:「你放了我,雁珠,放了我!」
我嘆了口氣,用匕首刺穿了她的手背:「你的手實在沾了太多血腥了,媽媽,我其實很喜歡殘忍的人。」
「所以媽媽,就把你這雙手給雁珠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