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鼻間充斥著蘭花的香氣,濃郁致命。
「可這也不怪你,」蘭心松了松手,狀似惋惜地嘆了口氣:「只怪她惹了你這個看似軟包子的狠人,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了,你面上的這幅樣子是裝出來的,那讓我猜猜,你裝出來給誰看呢?」
——「鴇母嗎?」
我眼睫顫了顫,又一笑:「蘭心姐姐,瞧你說的什麼玩笑話,有什麼盡管差遣雁珠就是。」
蘭心滿意一笑。
當晚就尋了個由頭,把我從老鴇手里討來伺候。
可她不知的是,我也對此頗為滿意。
5.
不久后,蘭心名聲遠揚,追捧她的男子從春欄閣排到了舊芡江。
別說入冬,就是再過三冬。
只怕也總會有人想看她的秋水目,看不膩她那多情面。
老鴇再沒說一句要剜她眼的話,就像從未動過要將她做成盲妓的念頭。
直到上元節,任由窗外人聲熱鬧,蘭心卻沒心思去看花燈,她放下湯圓瓷碗后,就讓我伺候著早早歇息。
我品著手里的力道,慢慢地摘下她的耳飾,老鴇就打門簾進來了。
我聽見老鴇軟下聲音:「哎呦喂,我的好姑娘,外頭有好好的花燈看,怎地一位客也不陪了?」
蘭心冷笑一聲:「他們想讓我陪,我就陪?我就那麼不值錢?」
我無須有雙明眼,都能想到老鴇一定面色有變。
不過蘭心現下是她的搖錢樹,老鴇頓了頓還是陪著笑臉道:「佳人配佳節,那些個恩客誰不想掙份面子,這會子正在樓下競價著呢,你若是今兒陪誰逛了花燈,說不準來日……」
蘭心微怒:「我偏不陪!又如何!」
「好姑娘,你這……」
老鴇勸言的話沒說完,就眼睜睜看著她把首飾盒從臺面上掃落到地上,那砰地一聲,讓人心頭直跳。
須臾,老鴇識相沒再繼續說話。
轉頭離開了。
可我分明聽到老鴇呼吸聲粗重,顯然氣得不輕。
我蹲在地上,把散了地上的首飾摸索著悉數撿了起來,又為蘭心摘下發簪,輕輕用篦子梳起了頭,細語道:「只不過逛個花燈,姐姐何必呢。」
蘭心拍開了我的手背,厲聲道:「你懂什麼?鴇母那是急著榨干我的價值,讓我給她多賺些錢,好弄瞎我罷了!」
「不要以為你對我有點用處,就可以左右我的想法,雁珠,你須記著,你還遠不夠格!」
我手背有些腫疼。
于是只「喏」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繼續用篦子幫她理著發絲。
蘭心鼻音哼了一聲,又視線掃到我大概紅了一片的手背,忽地摸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給她繼續梳頭:「你下去歇息吧,讓綠薰過來伺候。」
我沉默著點了點頭,「喏。」
……
「雁珠」,可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從背后環抱住了我:「雁珠,方才我并非有意,你明白的對嗎?」
我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是自然,好姐姐,除了雁珠還有誰是真的為你疼你呢?」
我空洞著眼,什麼都看不見。
卻將蘭心纏在我腰上的手,穩穩地抓住。
我感受著她手上的溫度,緊了緊力氣,像是要將她手上的冷意捂走,可我四肢也天生冰涼,又能熱的了誰呢。
我感受到后面的衣服上溫濕一片,蘭心靠在我的背上,甕甕道:「雁珠,這春欄閣實在難熬,我只有你了。」
我捏了捏她的細腕:「雁珠知道的。」
蘭心語氣里滿是依賴,可我清楚地知道,她只是暫時離不開我罷了。
果然,蘭心很快就問道:「雁珠,近來那銷骨粉怎地分量愈發少了?」
銷骨粉。
其實只是一種厲害的催情藥罷了,不過我手里這個藥效更甚,可使人上癮。
本朝歷來嚴禁此藥,凡是青樓窯館,都是重點搜尋地,年年都會有專人徹查一次,我也沒想到翠杏居然不知道從哪里整來了這些玩意。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用,就被砒霜灌死了。
這是我去她香房里拿荷包的時候順走的。
當我知道這藥粉是什麼的時候,就忍不住腦海里有了些別的想法。
我定了定心神,寬慰起蘭心來,安撫道:「莫怕,雖說這粉難制,不過我近日又找到一些原料,姐姐等著就是了,只不過——」
我狀似為難,蘭心急切將我轉過身來:「到底怎麼了?」
嘆了口氣,我才道:「雖說還能制一些,但這實在不是個能維系的法子,姐姐,你須想想旁的法子了。」
否則等這銷骨粉用完了,沒了這麼多男子的追捧,縱是花魁也總會有被膩煩的一日。
到那時不說別的,就沖她這些時日對老鴇的態度,后果也不堪設想。
蘭心急出了淚,她使勁晃了晃我的肩:「我不管,雁珠,你要幫我!你不能不幫我!」
我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止住她晃的手:「這是自然的,我其實早已心有一計,你近些……」
蘭心湊過了耳,我不禁勾唇。
到底還是告訴了她個法子。
6.
我來春欄閣的第六年,老嬤仆找過來了。
她陪著笑,和老鴇好說歹說,只說自個兒來尋個瞎眼丫頭。
又不知道從哪整了一些碎銀爛銅,求老鴇行個好,讓她把我贖了去。
我被老鴇叫到二樓的時候,尚沒想到對策。
老鴇抓起了桌上的幾個錢子兒,嘴里磕了瓜子,走到身前,朝我的臉啐了口瓜子皮,她笑吟吟道:「雁珠,這老婆子要尋的就是你吧,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把這事兒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