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對我嚴防死守、懷疑防備的江令月，現在攀著我，像攀著唯一的浮木，還以為我多麼好心，多麼善良。

背后嘲笑我、算計我的那兩個紈绔子弟，如今也和江令月一樣身體抱恙，遲遲無法好轉……

我舉頭望明月，一時暢快已過，只剩滿身孤寂。

紅昭曾問過我，報復江令月一個人不就好了，為什麼要牽連那麼多人？

我那時跟她說：「牽連？他們哪一個是無辜的？江令月會養成這樣的性格，做出這樣的事，不就是被他周圍的這些人溺愛的嗎？他們沒把江令月教好，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況且，我給過他們機會的。」

若是我提醒懷孕有風險時，夫人沒有貪心，便不會害死自己；

若是沈刀認出我后，有一絲愧疚后悔，我不會起了殺心；

若是江令月沒有拿宋愚的婚事和性命威脅我，我不會對他徹底失望；

若是侯爺沒有對那幾個外室趕盡殺絕，她們也不會魚死網破；

若是那兩個紈绔子弟沒有將自己做過的錯事拿來當夸耀的談資，我甚至不會注意到他們；

若是……

若是這些人里，但凡有一個，有些微的悔過之心、愧疚之意，我都可能會心軟。

可是他們沒有。

我本就是一無所有的人，唯一的念想便是我的傻相公宋愚。

我甚至不求與他重歸于好，只求他平平安安，按照自己的心意過完這一生，他們也不允許！

那憑什麼怪我心狠？

「世子妃，世子妃……醒醒。」

我從睡夢中醒來，昏昏沉沉地問：「世子又暈過去了？」

丫鬟忙說：「不是，世子殿下今日精神不錯，帶著弟弟在廊下看雪呢。

」

我懶洋洋地起來更衣，才發覺已是深冬了。

江令月的身體每況愈下，睡夢中都會咳嗽，御醫也來看過，深覺棘手。

這病找不到來由，只讓人氣虛體弱，死是死不了，但總歸精神不濟，只能慢慢調養。

可永梁氣候干燥，冬春風大，不利于養病。

丫鬟給我梳好頭，一邊插發簪一邊說：「聽說京城又來了個大夫，醫術高超，給世子殿下開了三服藥，雖說是個偏方，但效果不錯，今日又過來了，世子殿下叫您過去見見呢。」

我皺了皺眉。

我這還等著江令月死了，好讓我接管整個永梁侯府呢，是誰壞我的事？

快步走過去，就見江令月抱著他弟弟坐在亭子里，同對面的大夫說話。

那大夫裹得嚴嚴實實，背對著我，沖小孩做鬼臉，逗得小世子咯咯咯地笑。

不知為何，我忽然有種奇妙的熟悉感。

漸漸走到他們面前，就見那人笑呵呵地抓著小孩的手模擬著羊咩聲逗弄著——竟是宋愚。

我愣在原地。

他怎麼會在這兒？！

32

他看到我，立刻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喊我：「阿……阿許。」

他想起我了？！

可我此時心中沒有一絲驚喜，只覺得恐怖。

難道江令月發現了是我做的這一切嗎？他把宋愚綁來的？

我沒有應答，立即扭頭去看江令月。

卻見他垂眸給弟弟擦了擦口水，淡淡道：「這是來給我看病的宋大夫。」

我心里發慌，氣憤地拍桌子，甚至帶上哭腔：「江令月，你又想干什麼！」

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們！

宋愚卻過來扯我的袖子：「阿許，你不要生氣，是我……我自己找來的。」

我怒瞪著他，口不擇言：「你不是和徐二小姐成親了嗎？不好好待在京城，你瞎跑什麼！」

宋愚大吼：「我沒有！」

吼完他又委屈地看著我，「阿許，我沒有成親。」

我深深閉了閉眼，好不容易堅持到現在，眼看復仇就要成功，又被他打亂。

我反倒希望他和徐二小姐成親了，這樣起碼不會卷入我和江令月的恩怨里。

宋愚察覺我情緒不對，終于順利說出長句：「你把藥攤的百寶箱送給我，我覺得很眼熟，記憶一點點恢復了，我就去找鄭伯問，找以前的鄰居問，越問越多，我就全部想起來了。」

我睜開眼睛，含著淚看他：「那不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嗎？」

宋愚點頭：「嗯。我想來找你，可是我爹說你已經是世子妃了，不準我來。他非要我娶徐二小姐，我根本不認識她，我不答應，我爹就把我關起來了。」

「可是我偷跑出來了，給他留下書信斷絕父子關系，然后就來找你。」說到這里，他笑了笑，有種惡作劇成功的喜悅。

我摸到他手上粗糙的皮膚和細碎傷口，心疼地問：「你怎麼找過來的？」

「和以前一樣啊，一路走一路給人看病，賺到錢就繼續走。」他有些愧疚，低著頭不敢看我，「阿許，對不起，我走得太慢了，你不在，我自己給人抓藥看病，碰到窮人總舍不得收錢，還被人騙過，賺錢好慢。」

我鼻子越來越酸，眼淚淌了出來。

我的宋愚回來了。

那個善良開朗的、冒著傻氣的、單純固執的宋愚回來了。

他抬手為我擦淚，慌得不行：「阿許，你別哭，我以后一定走快點！」

我拂開他的手問：「你為什麼來永梁侯府？」

宋愚一本正經地說：「你現在是世子妃，可以前是我的妻子，我要帶你走，當然要來找世子殿下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