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襄十四年春,我又回到了京城。
面前是一座恢宏別院,風格與永梁頗為相似,匾額上的「江宅」二字更是名家手筆。
江令月帶我走到一個熟悉的房間,噩夢般的記憶立刻襲擊了我。
是我被牙子迷暈換上紗衣送到江令月床上那個房間!
就算裝飾全部換掉了,我依然記得那張華美的床帳!
江令月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恐懼,心情很好地表示:「夫人,路上累了吧?先睡一覺?」
我惡狠狠地瞪著那張床,甩開他的手:「江令月!你是不是有病?故意要惹我生氣?我不住這里!」
他愣了一下:「怎麼了?」
我扭頭就走。
還是沈刀湊過去提醒他:「世子,綠紗衣。」
江令月這才恍然大悟,追上來連連道歉:「夫人我錯了!我忘了這里是……對不起!我馬上換地方!你別氣!」
15
為了安撫我,第一晚暫時在客棧住下。
江令月提出帶我出去散心,怕再次惹怒我,便沒帶任何侍衛。
快兩年了,京城看上去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可是沿街店鋪已經換了三四成。
紅昭告訴我,她是在西街靠近和泰路的一家醫館碰見了肖似宋愚的人,我可以去那邊轉轉。
但我怕江令月起疑,今晚只是跟著他走。
他熟悉的地方,多是京城吃喝玩樂的繁華之地,向我介紹起來頭頭是道。
「夫人,前面就是望月亭,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那里。」
我遙遙望過去,就見原本搭著臺子辦斗巧比賽的地方如今擺著四五個賣花燈、首飾、胭脂的小攤,遠沒有七夕的熱鬧。
而此時樓上亭子里探出兩個腦袋朝我們招手:「是你嗎世子殿下?身邊的小娘子是誰呀?哪家樓里的姑娘?」
我與江令月循聲抬頭望去,就見七八個世家子弟湊在一起,笑嘻嘻地同我們打招呼。
江令月顯然認識他們,立刻湊過來解釋:「夫人,你別聽他們亂說!我認識你以后,再也沒去過煙花柳巷了!」
他摟著我的腰,急匆匆要掉頭,「都是些紈绔子弟,我不跟他們玩了,咱們回客棧。」
就在我轉身的一瞬間,樓上那群人里走出個月白色錦衣的青年,好奇地朝下看。
我的腳步被死死釘在原地。
那是……宋愚!
可是為什麼……看著我的眼神那麼陌生?
那群人還在起哄:「世子殿下,你別跑呀!帶上你的小娘子上來喝一杯!」
江令月左右為難,我強壓下心中的急迫開口:「既然是你的朋友,去見見也無妨。」
江令月十分驚喜:「夫人,你愿意見他們?好好好,咱們上去!」
他特意牽著我的手上樓,光明正大地顯擺,「夫人,小心臺階。」
那群本來準備調笑我們的人聽了他的稱呼,臉色立刻變了,勉強笑道:「原來是世子妃……方才唐突了。」
走得近了,我迅速找人,看著面前與宋愚一模一樣的臉,眼眶忽然紅了。
沒想到回京第一天就碰到他,我實在大喜過望。
他同其他人一樣,恭敬地向我行禮,似乎根本不認識我。
正如紅昭所說,他舉止之間彬彬有禮,與從前那個莽撞冒傻氣的宋愚截然不同。
江令月察覺到我的異常,湊上來問:「怎麼了?」
我連忙掩下心中慌亂:「第一次見你的朋友,有些緊張。」
「不用緊張,他們雖然愛開玩笑,但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那當初是誰為了奉承他,授意牙子來綁架我的呢?
我眼光掃過去,果然有人認出了我:「咦?世子妃看著有些眼熟啊,是不是那年七夕……」
江令月剛因為住處的事被我罵過,此時臉色一變,立刻打斷他:「都站著干什麼?沒見我夫人累了嗎?」
他們連忙送我們入座。
江令月似乎這時才發現人群中陌生的青年:「咦,這位是?」
酷似宋愚的青年似乎有些拘謹,上前一步作揖道:「見過世子殿下,在下赫連望,是右相赫連榮的第三子。」
赫連望?不是……宋愚嗎?
江令月聽后態度卻不甚熱情,甚至含著些蔑視:「哦,你就是赫連望。」
江令月這語氣……怎麼回事?
16
席間吃飯喝酒,因為有我在,眾人不敢放肆。
我不敢將目光過多地停留在赫連望身上,怕江令月察覺到什麼。
與這些世家子弟不一樣,赫連望幾乎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給眾人倒酒。
比起朋友,更像個下人。
我隱約察覺到,這些人似乎都瞧不上他,有意無意地對他呼來喝去。
我實在看不下去赫連望頂著宋愚這張臉被人欺負,便故意吹了陣涼風,咳嗽兩聲。
江令月果然緊張起來:「夫人怎麼了?」
我忽然意識到,自從進入京城,江令月再也沒有喊過我「阿許」。
他果然也怕遇到我的熟人吧。
一直沉默的赫連望小聲說:「世子妃大約是受了風寒,喝一碗麻黃湯便好。」
江令月這才多看他兩眼:「你懂醫術?」
赫連望猶豫片刻,才說:「認得草藥,所以記得一些藥方。」
似乎想到我也會醫術,江令月立即起了疑心,在我倆身上掃了幾眼。
他不想我與赫連望有過多接觸,便借口要帶我看大夫,提前離席了。
我強忍著沒有回頭去看赫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