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嫡長子考上了狀元郎。
一回家,就看到了隔壁賀郎中的聘禮擺滿了我的院子。
一向矜貴自持的他紅了眼,把我抱在了書桌上。
「蕓娘長大了?想嫁好郎君了?
「算命先生說,我比那賀家郎中命硬多了……你考慮考慮?」
1
人人都知顧老爺是克妻命,一連克死了七個老婆。
我黑心的爹卻為了二兩銀,把十三歲的我賣給了他做小妾。
新婚夜,顧老爺還沒掀開我的紅蓋頭,便死了。
人人都傳我是命里帶煞的克夫命。
我卻覺得我能把克死了七個老婆的男人克死。
一定是條好命。
顧家除了顧老爺,還有大夫人生的嫡長子,在省城讀書。
剩下六個幼女,分別是六個娘姨生的,大的九歲,小的四歲。
原本,顧家是村里首富,靠收租為生。
可架不住顧老爺多年來醉心于吃喝嫖賭,家底早就被掏空了。
顧老爺一死,冒出來許多上門催債的債主。
有妓院的老鴇、賭坊的債主、鴉片館的伙計……
原本在縣里能收租的五座商鋪。
也被他給人戴綠帽的仇家一把大火給燒了。
顧家徹徹底底沒了收入來源。
家里的兩個嬤嬤和四個小丫鬟再也用不起了。
我正躺在槐樹下的藤椅上,扇著蒲扇,一籌莫展的時候。
忽而看見一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身干凈清正的書卷氣。
胳膊上戴著孝,神情冷淡,讓人看不出情緒。
顧家嫡長子顧瑾瑜打小便是塊念書的好料。
又生得極好,頗為外人稱道。
我馬上坐了起來:「是瑾哥兒嗎?」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頓了頓。
我告訴他,我是他父親新娶的妾,是他小娘。
顧瑾瑜只是很輕地冷笑了一聲。
隨后,邁著長腿轉身進了顧老爺的靈堂。
一不敬香、二不鞠躬、三不跪拜,只沉默地站了良久。
六個妹妹站在外面看他,也不敢進去,很怕他的模樣。
我心里一下就躥出了火,單手叉起了腰就開罵。
「呸你個臟心爛肺的!
「肚子里喝了幾滴墨水,就敢瞧不起人了?
「要不是我爹貪財,你爹好色,我能十三就有你這麼一好大兒?
「你以為愿意來顧家做克妻鬼的妾?當你的狗屁小娘?」
說著說著心里的委屈就止不住了。
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模糊了視線。
半晌,一只白皙修長的手。
將一方干凈素雅的帕子遞在了我眼前。
「是瑾瑜無禮,看輕了姑娘。」
2
溫潤清朗的金石之聲,隨即落入耳畔。
「我跟姑娘賠禮道歉……
「一切都是家父荒唐,實在不該……誤你青春。」
聽到這話,我哭得更兇了。
隨手薅了肉墩墩的顧小七抱進懷里,使勁兒揉著。
小六上前安慰著我,給我擦著眼淚。
「小娘,別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我立刻止住了哭聲,接過手帕擤了擤鼻涕。
「也是,不能不美……」
傍晚,顧瑾瑜帶著顧家六個姊妹。
一同坐在院子里,他看向我。
「如今我在省城讀書,分身乏術。
「六個妹妹如今年紀尚小,姑娘能否暫時留在家中照顧?」
顧瑾瑜拿出了幾錠銀子在我面前。
「這是我為人抄書謄寫所賺,雖不多,但還能勉強維持一段時間。
「若姑娘不愿,家父已逝。
「姑娘如今已是自由身,自是可以離開顧家。
」
我猶豫著,卻看著六個姑娘眼底濕潤地看向我。
這些天,我照顧她們飲食起居,很是熟悉。
顧小七撲進我的懷里。
「ṱŭ̀⁷小娘……別走……別丟下我們……」
顧瑾瑜淡淡皺眉,將她從我懷里拉出來:「思蘊,不得無禮。」
我想起阿娘走時的自己。
那時我也不過七歲,整日哭得不行,覺得天都塌了。
我心下一軟。
「我能保證不餓著她們,不虐待她們。
「你回來的時候,小丫頭們還都是囫圇個的。
「但她們要是不聽話,我照打不誤!」
顧瑾瑜很輕微地動了下唇角,他站起身,向我拱了拱手。
「謝姑娘之善,濟我之困,瑾瑜感激不盡。」
我怔了怔,突然臉上拱上來幾分熱氣。
別人若輕我蔑我,我自是不能容。
可若旁人敬我一尺,我必敬他一丈。
「瑾哥兒大老遠回家了,還沒吃飯吧?來碗熱湯面吧?」
3
顧家的六朵金花都是思字輩,溫良恭儉讓。
只有小七多了出來,叫思蘊。
我嫌棄她們名字太過拗口,只以排行稱呼。
春天一過,小四和小五就到了該上私塾的時候。
每個月四吊錢,是雷打不動的私塾費。
剩下五百文錢,要供全家七口人吃飯穿衣。
院子里種的花,都讓我拔了種上菜。
小蔥、番茄、生菜、紫蘇、茄子、小辣椒……
菜園子沒過多久便長勢喜人,生機勃勃。
我在院子里養了四五只下蛋的雞。
每一天都能保證一人有一個新鮮雞蛋吃。
小二有些弱癥,我定期要去給她抓藥。
小三、小四、小五一放學了,就主動幫我灑掃院子,晾曬衣服。
小六向來都是最體貼嘴最甜的那個。
不是幫我捏肩捶腿,就是夸我。
「小娘長得真好看啊,像天上的仙女一樣。」
我帶著小二去賀氏醫館診脈看病,一時間沒看住小七,讓她跑到了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