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我,從往日的不屑輕蔑,到慢慢地正視我,愿意同我交心。
我手臂好了以后,跟著寧昭繼續上課。
她不再帶著其他的婢女作陪,也不再讓我一個人拿所有的東西,反而還會替我拿東西。
太子日日與我聯系,同我詢問寧昭的日常。
每次說完寧昭,他也會問問我的近況如何,關心我一句兩句。
他偶爾給我帶來阿弟的消息,順帶會從宮外給我帶來一些禮物。
寧昭那一篇又一篇被太傅所夸贊的策論文章,旁人不知,他卻明白是出自我之手。
他時常與我討論經史子集。
而我每夜點燈苦學,不敢有一絲懈怠,唯恐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前程,因我的懈怠消失。
阿娘已死,阿爹成了旁人的阿爹,小弟年幼,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必須撐起來。
春去秋來,六年時光。
我及笄了。
寧昭為我尋了一件流光溢彩的流仙裙,作為及笄禮。
太子將一個禮盒遞給我:「打開看看。」
一根木簪。
寧昭嘁了聲。
「阿兄,你好歹是一國太子,怎麼送禮這麼拿不出手?」
我卻歡喜道:「我很喜歡。」
廢話,寧鈺親手做的,意義能一樣嗎?
當晚,我便將自己繡的香囊贈給了他,同他表明心意。
他愣了愣,耳垂紅了起來,婉拒了我:「我只是拿你當妹妹。」
我垂眸點點頭:「這樣啊,那好吧。」
我轉身離開。
第二日再見時,他躲著我。
我神色自若,沒有絲毫的尷尬,待他也一如既往。
他僵著臉,惹得寧昭不快。
「阿兄,你這是做什麼,板著一張臉,你以為你是李太傅啊!」
我亦是笑著開口:「是啊阿兄,你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他愣了愣,皺了皺眉,寧昭仰頭:「你怎麼喊起阿兄來了?」
我無辜道:「他說他把我當妹妹呀。」
寧昭哈哈大笑:「也行,你做他妹妹,我是認的。」
我眉眼彎彎,唯有寧鈺,緊抿著唇,眸光落在我身上,晦澀不明。
我不再為寧鈺繡衣衫這些私密的東西。
他有喉疾,也很挑食。
每年我都會采摘菊花泡好,精心挑選完為他送去。
我拜了太醫院醫正做老師,學了許多食補的方子,每日想辦法給他做好吃的。
我用六年的時間融入他的生活。
大到文章策論,小到一針一線,無論是生活,還是學業,我無孔不入、無微不至。
而如今,全部切斷。
一連半月,我待他人前客氣,人后疏離。
他終于忍不住了,試著如同往日一樣溫和熟稔地同我說話。
我笑著打斷他。
「阿兄,今日太晚了,改日吧。
「我已經同家里說了,殿下認我做妹妹了。你別生我的氣,我孤苦無依,想借你的名頭討得一點好,明日我就要回家準備嫁人了。」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下頜緊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到后來捏緊,青筋蔓延。
「你要嫁誰?」
他開口,幾乎是咬著字朝外送,每一個字都落得格外重,仿佛異常艱難。
我嫣然一笑:
「還不知呢,不是馬上就要放榜了嗎?舅舅預備從這次的一二甲里讓我挑一個,我瞧著宣城來的那個叫季淵的就很好。
「舅舅說了,季淵雖家世清貧,但文章風骨俱佳,我原本是不愿意的,直到我讀了他的文章。」
我越說越開心,幾乎是眉飛色舞地比畫,笑得臉都要爛了。
寧鈺眸色幽暗,周身的暖意消失不見,眼角眉梢如同覆了冰雪,手指微微顫抖。
我滔滔不絕。
「阿兄你不知道,季淵的字有多好看,文章也寫得好,我讀了他的文章,猶如他鄉遇故知,只恨不得立即結交才好。」
寧鈺笑意冰冷。
「負心多是讀書人,令儀久在宮闈,遇到的男子少,不要被文章騙了。」
我乖乖點頭。
「對呀,一定是我遇見的男子不夠多,日日與你相見,才以為自己喜歡的是你。」
我做出深思糾結的模樣,臉頰紅了紅,羞赧地小聲說。
「舅母讓人給我送來了季淵的畫像,他好好看,面如冠玉,一身的書卷氣,我好喜歡呀,真想快點見到他。」
寧鈺嘴角的笑徹底沉了下去,眼神陰冷,晦暗不明。
我看著漸沉的天幕,「呀」了聲。
「多謝這些年殿下待我同我阿弟的好,阿弟如今托你的福,在太學念書,小妹心里不勝感激。」
我轉身開心地朝他揮手。
「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去收拾東西啦,我得早點睡,明日好起來梳妝打扮,不然頂著黑眼圈和季淵見面就不好啦!」
他猛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死死捏緊,眼神冷厲。
我疑惑地看著他。
「阿兄——」
他氣急敗壞地打斷我:「不許叫。」
我乖乖地,有些怯懦,小聲地喊他:「殿下。」
他抿唇看著我的眼睛,漆黑的睫毛顫了顫,那邊傳來太監宮女向參見皇后的聲音。
他這才如夢初醒,松開了我的手。
我回頭,和寧昭冰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總算是來了,沒有枉費我送出去的首飾。
回宮后,寧昭坐在主位,讓我跪下。
我跪下后,她手里的盞子擦著我的額角砸了下來。
我松了發髻,她眼里不忍,眼眶發紅質問我。
「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做太子妃是不是?!」
我垂眸:「我明日會離開,家里為我另外尋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