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封賞早已脫離奴籍,如今好歹也是一個院司,卻還是要每天守在狗皇帝身邊斟茶倒水。
這一看就是大半年,惹得后宮妃嬪們怨言沖天,隔三差五就跑到太后寢宮抱怨。
太后為了安撫妃子們,特意設了一個百家宴,日期定在一月之后,自然是要帝君來參加的。
「不去。」
狗皇帝將一道折子扔到批閱處,眼皮子也不抬就拒絕了。
大太監憂心忡忡,拉著我問:「杜院司,陛下他不會因那場病——不行了吧?」
我翻了個大白眼,縱使這天底下聽過燒壞腦袋的,也絕無燒成不行了的。
不過,最后帝君還是去了,原因是太后殺到太明殿,扯著他的耳朵拉去宴會的。
我看著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像尋常百姓那樣的互動,不由得發笑。
宴會還是那樣的老一套,看好看的宮女跳跳舞,嘗嘗美食,最后就是各宮漂亮娘娘們大顯神通的階段。
因著我現在好歹是個六品官,所以不用站著侍候人了,太后專門在宴席里給我留了位置。
哎,果然做官就是不一樣。
我邊嗑瓜子邊滋個大牙看妃嬪們獻藝。
到了宋微微時,我不由得坐直身子。
只見微微一改平日里扶風弱柳的姿態,著一身騎射的胡服,滿頭瀑發高束而起扎成了馬尾。
她朝高堂抱拳行禮:
「臣妾德薄才疏,不像各宮娘娘一般會琴棋書畫,但年幼時幸得惠武明德大國師指導箭術,雖比不得師父,但是自認為能在殿前博得大家一笑,亦是臣妾福分。」
說罷,有人將靶子遙遙搭好。
宋微微轉過身,拉弓搭箭,發絲揚過她的臉龐,宛如故人歸來。
原本游魂于宴會之外百無聊賴的帝君猛然直身,身形微顫。
像,太像了。
連我都紅了眼眶。
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靶心,巨大的沖擊力讓它深深扎進了木靶里。
有酒杯側翻的聲音傳來。
我直呼宋微微牛逼。
她能拉得下臉做替身,意味著整個后宮沒有誰能再成為她的對手了。
今晚過后,她會再次成為后宮最受寵的妃子。
果不其然,宴會結束就傳來了帝君臨幸宋微微的消息。
那時我正在太后宮中商議女學的事情。
這女學堂是建好了,但還差夫子和學生呢。
我才疏學淺,只靠我一個人教怕是會誤人子弟。
太后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杜司籍,哀家有幾個多年至交,是法照庵的居士們。」
她放下茶杯,目光柔和地直視我:「她們雖是女子,但是半點都不比男子差,特別是清音居士,其書五車,才高八斗,你得空了便去拜訪一下她們吧。」
她將一張手信遞給我:
「這是信物,屆時你去的時候交給她們,女學自然有夫子授課了。」
我大喜,跪地拜別太后。
學堂蓋好了,夫子也有了,接下來便是發愁生源的問題了。
不少世家大族們曾放言,不會將自己家族里的女眷送進女學,而普通人家也不愿意失去一個免費的勞動力。
畢竟再看輕女子,她們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勞動力,織布做飯哪點不比看似虛無縹緲的讀書好多了。
我思索再三,決定各處打聽有沒有無力為生的孤女,再者大肆向京中出錢招選合適的女子,讀女學不用錢,我們反而會給你發錢,只是他們的女兒會像入宮那般簽契約,不讀完不許回家。
只是讀完后,她們也許就不想回家了。
就像當年父母為了湊夠兄長的讀書錢,十兩便將我賣進宮中一樣。
不少人便瞅準了那十幾兩的賣身錢,不惜將自己的女兒賣進了女學。
不多時,我便招夠了女學的生源。
人不多,但聊勝于無。若是都能夠培養成才,她們將會為天下女子鋪出更大的路來。
我望著坐在女學中稚嫩明艷的面容,心中會心一笑。
我提裙坐上了夫子的位置,背后懸掛著的正是姑姑的畫像:
「各位妹妹們,來了女學,就要把從前家里教你的那套都丟了。」
家里能學到什麼呢?無非就是男為尊女為卑這些。
她們面面相覷。
進來之前,我只告訴她們這是一個念書的地方,她們以為還是從前學女紅三從四德那套。
小宮女將冊子發下去。
「女學只教騎馬射箭舞刀弄槍,最重要的是,我們學男子科考出仕所學的東西。」
底下一陣嘩然,有幾個更是當場站起質疑:
「我們怎麼能學這種東西呢?這簡直大逆不道!」
我冷冷抬眼看她:「若是覺得你學不了,你可以回去。」
有些女子自幼便被荼毒太深,想救是救不了的,我也不愿意在這種人身上浪費精力。
那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番,最后猶猶豫豫地走了。
只是最后一個走到門口時又折返回來:
「杜司籍,我、我覺得可以學一學。」
我看著她局促的樣子,笑著點點頭:
「坐吧。」
她坐下了,臉上還帶著不解和猶豫。
不過我相信,未來的她會感謝選擇留下來的自己。
宋微微懷孕了,與此同時,總是病殃殃的皇后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