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漁喜歡讀書人,我讀書時,她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臉頰隨時都是紅撲撲的。
我原打算參加完會試就寫信給我爹,讓他回來主持與阿漁的婚事,可還沒有等到這天,容家就變了天。
丑陋的真相,終于浮出了水面。
后來我入朝為官,平步青云,皇上與我飲酒閑談時,問及我此生的得意事和憾事,我答得意事為挑中一位賢妻,憾事則是當年害得她卷入容家的秘密,她無辜困在井底的十幾個日夜,是我一生揮不去的夢魘,也是對她的虧欠。
皇上嘖嘖嘆奇:「朕南下尋你容家一脈時,聽到最多的無非兩件事,一乃你散盡萬貫家財退隱山林不知蹤跡,二乃你娶了個無權無勢的妻子,令多少世家大戶的女子傷了心。」
我端酒賠笑,對歸隱的事閉口不提:「臣那妻子雖出生在小門小戶,性子卻格外好,既溫柔,又任性,從不嬌柔虛偽,成婚多年依然以真面目示我,與她一起,臣覺得心安又滿足。」
皇上愣了一陣,繼而哈哈大笑:「朕原是受長公主所托,想將她膝下的長珩郡主托給你,你這般說來,朕怕是完不成長公主的心愿了。」
長珩郡主的事到底是傳到阿漁的耳朵里,她不哭不鬧,只是好幾日沒理我。
我夜夜守在房門外,急得抓心撓肝。
后來她氣消了,自己把門打開了,我請罪的話還沒說呢,她望著我先笑出來。
她一笑,我心頭的大石便落地了。
她說:「我并不忌憚什麼公主郡主,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必不會覺得娶一個公主就能光耀門楣,夫妻之間知暖知熱,我自知自己算得上一個好妻子,我亦知你心中待我至真,我只是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瘸腿,怕皇上拿出來揶揄你。
」
我想起歲末我帶她參加宮中宴會時,阿漁在一眾官夫人之中非但不遜色,甚至還能壓住別的夫人幾分。她拄著拐,我本想扶她,她卻不讓。
「玹清,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讓你扶著我。」
我一直惴惴不安的唯有她的腿,怕她拿腿說事,怕她有朝一日又想起井下的噩夢,更怕她學其他的官夫人要為我納妾。
她跟著我到京城這些年,將昔日我爹開在京城的商號重新經營起來,以「若漁」為商號,沒落的容家絲綢行、藥材行再次興盛。
我官至三品時,她也成了京城頗有名氣的女商,在一眾官家夫人中盡顯傲然之姿。
我也因此更加出名,從容大人變成了于老板的相公。
她說完怕皇帝揶揄,我就笑了:「圣人不會,我與他發過脾氣,他怕我真的有一日辭官回家種田,不會出言冒犯你。」
阿漁微紅的雙眼瞪得大大的,挪開半步,似要看我是不是逗她:「我家相公這麼厲害了?」
我把她撲倒在床:「厲不厲害的,試一下就知道了。」
我一路想著舊事,耳邊不相關的嘈雜聲都聽不見。
抬眼總算到了侯府,阿牛等在路邊,只瞧見我的影子就扯著嗓子朝里喊:「回來了,回來了,快去告訴夫人,二爺回來了!」
侯府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我與阿漁按照心意挑選設計的,一如舊模樣,只是海棠花更艷,柳樹更茂,路上我們一塊一塊壘起來的鵝卵石磨得更光亮。
我與常白相擁,春景在一旁落淚,她說:「二爺,您可算回來了,您不知道夫人有多想念您。
」
我怎會不知道,我知道。
我急匆匆地朝后院跑,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站在書房窗邊,呆怔中回過頭來,臉色微白,雙眼更紅。
我撲上去一把將她抱住,聞著她身上我日夜思念的香粉味兒,那個在北疆戰場上死了無數次的容若這才一點點蘇醒過來。
「容若,你瞧瞧……」
阿漁在我耳邊輕泣,我忽覺耳朵一疼,她把我推開,一只手揪我的耳朵,一只手指著大開的窗戶:「她全然是隨了你的性子,飛揚無羈,滿腦子歪主意,你瞧,我罰她抄書,她弄了這麼個玩意兒糊弄我,我每日從書房過,還真的以為她在用功!有其父必有其女,往后,你們容家的事我是再不摻和,誰愛管誰管去!」
我順著阿漁所指的方向看去,昔日我坐過的桌案邊用竹條撐起個「人」的模型,再套了件女娃的衣裳,遠瞧去倒真像是個人。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阿漁瞪我一眼便走了。
后來常白把人逮回來,院里跪了兩個小人兒,常白說:「二爺,是我管教無方,逆子品行不端,帶壞了大小姐,我這就罰他,我……」
如阿漁信中所說,容寶如當真像極了我,她今年九歲,跪在院中搖來晃去。
常小常一臉慫包樣,挨了打卻又不敢說出是被容寶如慫恿,分明怕,容寶如捏他臉時,他又羞得滿臉通紅。
我道:「常白,你看他們這麼多好。」
春景滿臉歉意:「二爺,常小常是下人,我與他說了多少次與大小姐要保持距離,等下來我一定罰他。」
「哎……」
阿漁與我幾乎同時出聲:「春景,我與你說了多少次,咱們寧安侯府沒有奴婢,不過是我們出得起幾個錢,請你們為這個家做些我做不過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