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來莊如謙說我負心,那不過是柳星兒與夫家和離之后編造出與我的過往,我未當眾揭穿亦是考慮為她留幾分顏面。
若做得過了,我怕阿漁不喜。
蔣氏卻又為我連著物色了幾家貴女。
我因為在歡場與賭場更加胡作非為,一夜間便豪擲千金,敗家子的名聲不脛而走,勸退好幾家。
我不悅了好一段時間,但蔣氏到底是暫且放棄折騰我的婚事了。
有一日,常白來找我:「二爺,于老大債臺高筑,將于漁姑娘賣給了袁家。」
我方想起自己已有許久沒有關注過那個魚攤上的事。
我抽出常白腰間的長劍,氣得找不著北:「這老畜生,爺取了他性命去。」
記憶中的于漁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眼睛睜得大大的,藏著深深的無奈,那滴倔強的眼淚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落下。
可我到了衙門口才發現她已經出落得我認不出,樣貌更精致清麗了,但樣貌也是小事。
令我驚訝的是她那身坦坦蕩蕩的潑辣勁兒,就連縣老爺都要讓兩分。
可于老大提起她娘親,蓄在眼里的眼淚到底是落了下來。
我提著鳥籠子等在衙門口,看見她風風火火走出來,眾人對她指指點點,于老大也罵罵咧咧。我吩咐常白:「去把于老大綁來,爺要折了他兩根肋骨。至于袁三爺那里,去給他帶個信,就說于漁是我認的義妹,袁家要仰仗容家的生意檔口還多,看他意下如何。」
常白剛應下,那走遠的瘦小身影忽地回頭來問:「誰家缺女人,于漁愿給他當牛做馬。
」
人群中笑話她的多,我想除了我容若,沒人敢開罪袁家,她這一問屬實傻得可愛。
忽地聽到有個人小聲慫恿一旁的書生:「哎,你去呀,你不是許諾阿漁,他日考了功名會向她提親嗎?」
「我這不是沒考到功名嗎?」
「阿漁喜歡讀書人,平日里咱們幾個去買魚,就你能得個好臉。難不成你真忍心讓她嫁給袁三爺做妾?」
「可我哪有能力與袁三爺……」書生雖有幾分自知之明,右手卻不自覺抬起來,真像要沖鋒陷陣似的。
不過一個窮酸秀才,袁三爺打死他都用不著兩分力,他若收了于漁,往后有的苦給她吃。
我瞧不下去,更聽不下去他們笑話一個女子,將那秀才正要舉起的手臂摁下去,朝前邁了一步:「爺家不缺牛馬,正缺個女人。」
我將于漁帶到家中七大姑八大姨面前,心里樂開了花。
倒不是氣著了蔣氏有多痛快,當然痛快有之。
我樂的是于漁與蔣氏對視時分明是緊張的,可望向我時又在氣惱,恨不得劈頭蓋臉罵我一頓似的。
她說:「我是人,不是物件!就算做丫鬟,也是命運欺壓,非我于漁愿意進你家門!」
我見多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子想巴結容家的模樣,原以為把她接進容家至少是幫她脫離從前在集市拋頭露面卻掙不了幾個銅錢的苦日子,她就算不樂意,也應當給我個好臉色才是。
可我在她眼皮子底下來去,她卻提著掃帚掃地,或是低頭擦著窗欞,全然瞧不見我。
若不是蔣氏讓她學規矩,學得她煩心,我怕是找不著理由帶她出門散心。
可她也沒開心起來。
回家的馬車經過她從前的魚攤時,她總會撩開簾子看一眼,就那麼淡淡的一眼,亦沒有過多的情緒。
她總在我玩樂的地方打瞌睡,有一次我在玩牌,她頭一歪,靠在我肩頭睡過去,我放了牌局,將她抱上馬車。
她枕在我腿上睡得香,抓著我的手輕輕喊了一聲「娘」。
簾外常白也聽到了,他說:「二爺,于娘子這般心性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頭,有什麼心事總藏在心里,也瞧不出開心還是不開心,多可憐啊。」
我另一只手被她壓在臉下,盛了一掌心的口水,我沒忍住在她臉頰邊掐了一把:「于漁,往后有我,你再也不會受苦了。」
沒幾日,我與如謙到夫子家做客,阿牛托人送信給常白,說蔣氏將阿漁叫了去。
蔣氏一向勢利,叫阿漁去必然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我放了酒杯馬不停蹄地趕回去,可蔣氏的院子悄然一片,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阿牛在庭院前支支吾吾:「舅娘去給于娘子取……取銀子了。」
我望著阿漁端著銀兩眉開眼笑從房里出來,她笑得好看,圓圓的眼睛彎成了弦月。
美則美矣,可我的心卻涼了。
那晚我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喜歡她。
我氣不過她想將我賣給蔣氏,氣不過她拿「利息」逗弄我,為此我好幾日沒理她。
可她也不知道哄哄我。
看到她被莊如菲有意刁難,卻氣定神閑真的殺了兩條魚出來,我輕笑出聲,一旁的如謙以為我氣極才笑,忙不迭向我解釋,我擺擺手:「如謙,你瞧她多有趣,多招人喜歡。
」
我知道和于漁這樣的女子不能繞彎子,道歉要快,心也要誠,若要盡快確認她心里是否有我,還要膽大。
我把她摁倒在榻上,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我希望我的孩兒讀圣賢書,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