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腿卻再也不能好起來,最好的情況也需要一個人扶著才能歪歪斜斜地走路。
容若總是陪我走一段,又把我背起來。
他知道我怕自己的跛腳拖累他。
我知道他怕我因為這原因終是會退縮。
成婚這麼久,我的身子沒有一點動靜,納妾的事我提過一句,他氣得躲在書房半個月沒見我。
往后我更是提也不敢提,幾次夜半醒來,都見他支著頭在看著我,問他看什麼,他便說:「我怕睜開眼睛你就不見了,不敢睡。」
在我的堅持下,他參加了科考,過了鄉試,中了舉人,卻瞞著我稱病未去參加會試。
眾人為他可惜,他卻說容二荒唐玩樂慣了,不喜歡受官場的規束,容家家大業大,不如在錦城繼續做個闊爺。
后來大儲與北狄又開始打仗,容若將大量家財悉數捐了出去,為縮減用度,又遣散了大半下人。
戰后又遇上皇權易主,朝中起了不小的動蕩,寧安侯病死的消息傳來時,容若已經帶著我遷居到了鄉下,容家三幢宅子悉數交給了朝廷。
動蕩平息之后,錦城再不是容家一家獨大,關于容二爺的傳聞都已經只是傳聞。
我倆在院里辟了菜園,栽了滿園桃花,養了一鷹一狗,他看書,我做飯,他洗碗,我縫補。
昔日腰纏萬貫富可敵國的容二爺如今深居簡出,如閑云野鶴。
后來莊如謙找到了我們,隔著籬笆墻,我聽到莊如謙說:「玹清兄,還是你有遠見,早早就預料到新皇即位后會大大整治黨派,還會大肆推行重農抑商之策,往日那些富賈稍一不注意便被抄了家。
愚弟不得不佩服你的智慧,既為容家留住了清名,自身也沒有陷進泥澤。」
容若哈哈笑起來,道莊如謙亂夸,他不過是沒那份經商的才干,更是個貪戀兒女之情的俗人,選擇隱退是想與我長相廝守。
我如今能勉強拄著拐杖走路,天氣好的時候,容若會大發善心允我一人帶著旺財去山腳拾些蘑菇。
一人一狗歪歪斜斜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老遠就瞧見路口有個女子在等。
籬笆墻內院門緊閉,我看向嘴里叼著籃筐的旺財:「為娘走不動了,你且回去將東西放下再來接我。」
我在近處的樹墩子上坐下,那衣著旖旎的女子慢步過來:「我見過你,只是你沒見過我,那時玹清帶你去祥福記買桃酥,我便在你們身后。」
我自顧自揉著左腿:「是柳星兒柳姑娘吧?」
19
聽說柳星兒在娘家過得亦不如意,京城里戶部尚書李大人的夫人是她的發小,便去京城投靠了。
李大人乃九王與長公主擁躉,皇權更替之后,柳星兒幾經輾轉靠著聰明才智成了長公主的女伴,雖不在朝上,卻也有一言之力。
今日便是帶著李大人親自來訪忽然銷聲匿跡的容若。
我與柳星兒談完時,容若正也把李大人送出門,他不顧李大人還未上馬車,便已三步并作兩步走來將我牽起。
見他好似未瞧見自己,柳星兒脫口喊出來:「玹清,你是在怪我打擾了你們的平靜?你的才干圣上還是九王時就頗為賞識,還說將來的寧安侯再不是空有錢財的虛名,要尋你也是天子的意思,老寧安侯已死,新寧安侯卻在亂世之中金蟬脫殼歸隱在外,你有經世治國之才干,不歸順朝廷,圣上很難安心。
若執意不從,只怕會惹來禍端。」
容若扶著我走出幾步才停下來:「多謝柳夫人好意。」
夜里簌簌下起秋雨,我睡得迷糊,感覺到容若翻身起來去往廚房,沒一會兒便有一個熱得發燙的東西從被窩一端遞進來,我睜眼正好對上容若含著笑意的眼睛,知道是他去給我燒湯婆子了。
這麼多年,世事幾經變幻,滄海桑田,生生把當初那個不可一世、耀眼明亮的公子哥磨成了老成持重、滿眼柔順的中年人。
唯一沒有變過的,便是他對我的妥帖。
「玹清,咱們什麼時候走?」
對于今日之事,我們都心照不宣。見他眉頭微蹙,我寬慰他:「你從來不凡,注定要創驚天動地的成就,這幾年的平靜就當是向天借來的,我已經很知足。既然是天子的意思,天子之意即是命運,便順從吧。」
「阿漁,前路未卜,你怕嗎?」
我搖頭:「當年你能有舍下萬貫家財避開亂世之禍的睿智,往后亦有撥云見霧逢兇化吉的膽識與眼界,有你在這世上,沒什麼能嚇到我的。」
「今日柳星兒與你說什麼了?你怎麼提也不提?」
「她說……」我望向自己的腿,她說的話有些難聽,我不想再跟容若重復。
他瞬時緊張起來:「你別聽她胡言。」
「你知道我怎麼回答她的嗎?我說與你一路走來,禍福相依,生死相隨,與你早已不是門第能隔斷的情意,縱然說我是個賣魚女也好,說我跛腳也罷,我亦不會生出退意,我自認勤奮持家,一心向善,即便腿腳不便,也絕不做懶散之人,雖未讀過幾日書,但這些年跟著你也學了些文化與見識,不至于缺禮數少教養,與世家大戶的女子比起來,只是少些身家,可她們的身家亦是父輩掙來的,若我想要,我相公能為我去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