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皇帝多看了我一眼，以清高著稱的嫡姐便罰我跪了一夜祠堂，并申飭道：

「一日為奴，終身下賤。你出身寒微，別妄想你不該有的東西！」

隔日，我姨娘便因「急病」氣絕身亡。

我拿著嫡母給的三尺白綾在她靈位前枯坐一宿，最后紅著眼睛，咬牙將白綾裁成束身小衣。

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放手一搏？

半個月后，帝王寢宮中，那件小衣凌亂不堪，紅痕點點，惹人遐想。

我附在皇帝的身上，看著面色鐵青的嫡姐，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不比出身，真有本事，今生我們碰一碰？」

1

帷幕之后的龍床之上，一串菩提佛珠被隨手擱置在多寶閣上，襯著滿床旖旎，格外扎眼。

宋徽寧梳洗打扮、姍姍來遲時，我正附在皇帝的身上。

余下羊脂玉般的白膩，順著他塊壘分明的腰腹，隱入明黃色的被中。

衣物散亂，暗香涌動。

讓幾步開外的宋徽寧，生生止了腳步。

我一驚，沒了剛剛主動的模樣，反而誠惶誠恐：「陛下，姐姐來了。」

「嗯。」

帳簾應聲掀起。

我攥著簾角，掌心「千意6ms22」冒汗。

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

我低頭，露出頸間紅痕。

嘴上卻訥訥道：「都是妹妹的錯，但憑姐姐處分，只希望不要傷了姐姐和陛下的情分。」

宋徽寧向來溫和清淡的表情有些崩裂。

比那天罰我回府跪祠堂時，生動得多。

我怯生生地回頭看了一眼薛晏，咬緊下唇，生生逼出兩汪淚花。

于是在宋徽寧說出什麼之前，薛晏先開口了。

他對著嫡姐懶洋洋道：「你有心了。既是同族姐妹，以后也有個知心幫襯。

」

帝王漫不經心的話語，三兩句就定了性。

不是我蓄意勾引。

也不是帝王隨意臨幸。

而是宋家特意選了女子，送進宮幫襯嫡長女。

我羞赧垂眸。

宋徽寧深吸一口氣，維持了素日的體面。

她不卑不亢道：「皇上舒心，臣妾也就開心。」

薛晏擺手：「甚好。朕今日就歇下了，你回吧。」

「……是。」

宋徽寧眉頭擰起。

她摸了摸身上簇新的錦緞，最終什麼也沒說。

只是嘴巴不自覺地微噘，嫌惡地看了我一眼后，行禮告退。

我似有所感地抬頭。

在薛晏看不見的地方，我抬頭時，面上沒有半分小心翼翼。

只有眼底閃動著詭譎興奮的光芒。

我挑釁地做了個口型：

「不論出身，真有本事，好嫡姐，咱們今生碰一碰？」

宋徽寧表情徹底垮下。

她掛不住體面，被這尋釁氣得面色鐵青，匆匆離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想——

原來無論出身如何，宋徽寧面色鐵青的模樣，和我姨娘死的時候，也沒什麼分別。

不同的是，我那苦命「暴斃」的姨娘，是被活生生勒死的，眼珠和舌頭都凸出來。

勒死她的那根白綾，隨著她一同下葬。

另一根準備給我的，卻被我裁成了束身小衣。

此刻正在薛晏手里把玩。

他將小衣披在我身上，滾燙的掌心收攏，喚回了有些走神的我。

薛晏聲音低沉，帶著上位者無禮的銳利狂放：

「宋千意……

「朕不喜歡太蠢的。

「更不喜歡太聰明的。」

我回神，轉身，眨了眨眼，蓄滿的淚花就滴滴滾落。

我依偎進他懷里，堅硬的胸膛硌得我胸前脹痛。

我乖巧道：「陛下龍章鳳姿，臣女仰慕已久。

只是身份低微，患得患失。今日能伺候陛下，是三世修來的福分。」

薛晏似是被這乖順取悅，目光柔和了一點。

再下一刻，位置顛倒，又是一夜雨打海棠。

沉浮之間，我無意中瞥見了那串隨著床榻微微震動的菩提木質地的佛珠。

它被盤得圓潤光澤。

沒來由地，我又想起了姨娘。

她總和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是你的福氣就是你的福氣，這輩子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

我們這些命賤的，一朝得了主人的青眼，已經是天大的福氣，要恪守三從四德，守好本分，也能安穩度過一生。

她用攢了許久的錢換來這一串據說很靈驗的菩提木佛珠，日日盤著，靜心養性。

可她死后，我拿在手里，同樣盤著，想問問說死就死，也是我們該得的嗎？

神佛皆問。

鬼神不答。

我枯坐在府中小院那一宿，仰天看天色將明，只覺荒唐。

我生來似乎就比別人多了根反骨。

我想我大概是沒辦法修身養性的。

急風驟雨、海棠花落時，伴著薛晏饜足的喟嘆，我腦子里的聲音越來越清楚。

它說——

撕碎他們。

扒開他們的皮，仔細看看，都是人，到底哪里更高貴些？

我弓起身子，腳尖都跟著蜷縮，欲言還休：「陛下……」

回應我的是薛晏居高臨下，按在我唇珠上、不許我多言的指尖。

一夜荒唐。

2

我被送回府中，等著進宮封位時，嫡母正宴請了幾位京中權貴夫人，為宋府的大公子相看。

大公子宋禮檀自從去年中了探花，仕途風光無限，唯獨對娶親之事不上心，愁得嫡母日夜念叨。

然而等薛晏親自賞的轎子一路抬著我進了小院后，上一秒還在談笑風生的嫡母，手中的茶盞砸了一堆碎片。

幾位夫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噤了聲，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