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預兆地，我被帶回到了賀行風面前。

氣氛變得緊張，沒人說話。

賀行風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倒是那小將有些激動：「將軍！這是小姐啊！當年小姐落崖失蹤這麼多年，誰曾想竟跑來這豐臨城附近，難怪我們怎麼也找不到，將軍？」

他說著說著，便意識到不太對勁。

他看了看賀行風，又看了看我。

最后閉了嘴，帶著其他人退到不遠處守著了。

賀行風從馬上下來，一步步朝我走過來。

說內心毫無波瀾這是假的。

他比我記憶中要蒼老了些，鬢角添了白發，眼角也多了皺紋。

我看著他，脊背僵直。

可很快，隨著他抬手將劍架在我的脖頸，心里那點波動便徹底消失到無影無蹤。

我聽見他質問我：「十一年前，是你向西蠻奸細透露了城防圖位置？」

聲音冰冷，像是在審犯人。

我偏了偏頭，脖頸蹭到那鋒利劍刃，劃出了一道血口。

賀行風目光一凝，手腕微動，那劍便偏離了些。

我迎上他的視線：「不是我透露的。」

賀行風皺眉：「若真做錯了事，該敢作敢當。」

我覺得好笑：「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問我？」

賀行風沒說話，但我能感覺到他心情極差。

我毫不在意：「所以呢？眼下抓了我，想就地殺了我好去向圣上邀功？還是把我押回京城，讓百姓們都看見好稱贊你賀將軍大義滅親，大將風范？」

「你！」

賀行風臉頰肌肉抽動，呼吸都變得粗重。

「將軍！」一直留意這邊動靜的小將連忙跑過來：「將軍，小姐這些年過得肯定很苦，心里有怨氣是正常的，不如先讓小姐好好休息，其他事我們日后再說？」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我過得苦不苦，當年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是怎麼出現在豐臨城的，賀行風根本不在乎。

他只在乎我是否叛國，是否是他的污點。

賀行風也沉默下來。

許久之后，他說：「哪有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宋辰，你帶支小隊把她送回京城，讓人仔細看守，當年的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別讓她出門！」

宋辰松了口氣：「是！」

賀行風輕飄飄瞥了我一眼，而后轉身朝密林方向走去。

我聽見他還在指揮著副將。

「往東邊再搜搜，那小子據說與秦峰關系匪淺，務必要抓到他！」

我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陰影里。

心里竟涌出一股難言的快感。

把我送回京城？

那跟請狼入羊圈有什麼區別？

一想到許婉還在京城，一想到她那副讓人惡心的嘴臉，我垂在身側的手就忍不住微微發顫。

激動地發顫。

我轉頭問宋辰：「什麼時候出發？」

宋辰一愣：「小姐要休息一晚嗎？」

「不用了。」

我看向京城方向：「我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11

護送我回京的是一支輕騎小隊。

人不多，但行得快。

大半個月的時間，我便從豐臨城來到了京城。

這里跟以前似乎沒什麼兩樣。

前線的戰事也影響不了他們分毫。

宋辰把我送回了將軍府，派了幾個人留下看守，而后便去營地休整，他們還要趕回去跟賀行風的隊伍匯合。

我站在偌大的將軍府院落里，看著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臉上沒什麼表情。

丫鬟小廝悄悄看我，將軍府的下人們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們不知道我是誰。

「小姐？！」

聞聲扭頭看去，我沒想到管家竟還是那個管家。

老管家快步走過來，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我一把扶住了他：「慢點。」

「小姐，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我笑了笑，松開了手。

要說我對這個將軍府有什麼留戀的，老管家是其中之一。

他以前常背著賀行風給罰跪的我送吃的。

還給我買了一對護膝，說是擋擋寒氣。

他對我不錯，我也都記得。

正要問些什麼，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小姐慢點。」

「管家！父親是不是回來了？我在門口看見戰馬了。」

歡快女聲落在我的耳朵里，我微挑了眉扭頭看去。

只見許婉提裙快步走過來，臉上還帶著笑。

在回京路上我就打聽清楚了。

許婉當年被救回去后，次年便跟禮部侍郎家的次子定了親。

可成親四年后，禮部侍郎被彈劾陷害，家道中落。

許婉與之和離后便回了將軍府一直沒再嫁。

賀行風也是寵她，就把她當成還未出閣的閨女養著，對她百依百順，誰也挑不出一點錯。

許婉看見站在院子里的我，猛地停下，一雙杏眼死死盯著我。

疑惑，害怕，怨恨，憎惡，種種情緒在她眼睛里閃過。

「好久不見。」

我朝她走近，偏頭看她：「許婉，這些年你過得挺好啊。」

12

東院是我以前住的院子。

失蹤了十多年，這院子也一直沒人住，被許婉放些雜物便占了七七八八。

丫鬟們在急急忙忙收拾院子，許婉把我叫到了她房里。

她沖著看守我的親兵笑了笑：「我想跟雀兒妹妹好好聊聊天，可否請你們稍微……」

親兵們也不是傻子，沒再多言就跑到院門口站著去了。

許婉關上了房門，再轉頭時，臉色陰沉。

我驚異于她的變臉之快，嗤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