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只說是那宮里的人,并未直指皇后。」
皇帝質問我:「瑾妃莫不是因為要不回六皇子,才無憑無據地就要把禍水引向中宮?」
「這和寅佑有什麼關系。」
「正因為不該和六皇子扯上關系,才顯得你利用孩子來爭寵有多不妥!」
「我要回自己生的皇兒,竟也是爭寵嗎?」
「是與否,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合上嘴巴,再不發一言。
否則墜井沒死,小產沒死,倒要被氣死了。
我還是想快點養好身子的。
11
不然寅佑日日要來床前跪。
他以為我是要去找他,才會出事的。
可罪魁禍首確有其人,出事的根源清清楚楚。
照這樣攬罪,豈不是要說我不該帶他去梅林放紙鳶才對。
所以,寅佑雖是來探病的,倒成我哄他了。
不過逗弄幾句,就由淚轉笑,還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即使升到妃位,也還是無濟于事。
然而寅佑和之前也有些不同了,不再追著我問何時才能回到紫衿宮。
這讓我想寬解,也無處下手。
表面平靜的日子也沒有持續太久,我收到家人噩耗的時候,徹底倒下了。
軍報此前急稟,說一支隊伍已入死局,須得回撤。
皇帝不允。
后來,全隊覆沒。
父兄都在其中。
隨軍的娘親是在后營的,卻沒回來,聽說是在晚上一頭扎河里去了。
我睜著眼睛,從早到晚地干躺在榻上,沒有比這更苦悶的時候了。
人也迅速憔悴下來。
后來論功行賞時,原要給家中的賞賜,順勢轉移到我頭上來。
瑾妃晉瑾淑妃,為四妃之一。
封賞、名位什麼都有了。
宮里卻沒泛起什麼波瀾。
所有人都知道,恩寵才是最要緊的。
君王會憐憫枯葉,卻不會讓這枯葉時常在身邊出現,免得好不容易忙完半日的朝政,心情還要平白受煞。
所能給的,也只是憐憫了。
畢竟又不是至親之人。
唯有至親之人,才會共痛。
我跌到谷底的這些天,寅佑守在我身邊,常拉著我的袖子,輕聲勸:「母妃,起來走走。」
有時也摸上我半散的云鬢:「母妃,我給你背詩聽吧。」
我擠出一個笑容,說好。
我也怕自己把寅佑嚇走。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不過寅佑的功課越來越重,皇帝是不喜他在紫衿宮耗費太長時間的,所以規定他只在哪些時候才能過來。
我盯著從明至暗的天色,等推門聲。
「吱呀」一聲。
門被打開,又徐徐合上。
卻不是寅佑。
只是端著藥進來的小太監。
「娘娘,當心身子,趁熱喝藥吧。」
我接過藥,低頭湊近碗口。
苦氣撲鼻而來。
我把藥撇到一旁,半口也不愿意喝。
「娘娘,怎麼了?」
「去托太醫院換個方子,這麼苦,喝了也要吐出來。」
「良藥苦口啊娘娘。」
小太監咬字清晰,卻也陰森。
我抬起頭,冷笑地看他:「是要給我按一個因傷心過度而自戕的下場?」
「沒有這回事,只是一碗藥而已。」
話說得周全,可那只干瘦的手已經捏住我的喉頸,逼我張口。
步步緊逼。
忽然,伴隨著瓷碗墜地破裂的聲音,苦澀的氣息頓時四散,在空氣中蔓延。
掐著我脖子的手也驟然松開。
連太監也僵住,一動不敢動。
我這才看到,有把利刀正懟在他的背脊上。
握刀的人,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人。
寅佑有半邊身子被太監擋著,只露出一側臉龐。
露出來的那側,輪廓已經變得分明,儼然是小少年的模樣。
「是誰?」太監顫聲問。
寅佑直接問:「是誰派你來的?」
「六皇子,是你啊,你怎麼……」
「我讓你說!」刀尖再進。
太監痛叫一聲,領教到尖刀的厲害之后,語無倫次地說:「坤,坤寧宮,不對,是貴妃,是貴妃嫉恨。」
又進一寸。
「在哪里找證據?」
「在……在我床底下有個木匣子,里面就是收來的銀子。」太監的聲音漸弱。
寅佑將刀猛地拔了出來。
卻在太監滿頭大汗地倒下時,用盡全力再刺下去。
一下,第二下。
刀出刀入,鮮血四濺。
血花濺到寅佑的臉頰、手臂、心口。
濃重的腥熱氣不知不覺間已經悉數覆蓋過毒藥的余苦。
我的寅佑,快九歲的時候,殺了人。
他握著刀,看向我時眼睛通紅,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母妃……」
我連忙踩住鞋下地,「別怕,母妃幫你收拾收拾。」
可外頭,似乎有身影正在逼近。
聽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
我看到,連門上也濺血了。
就在我移開目光的一瞬間,我聽見刀尖劃破衣料的動靜。
接著就有新血流出。
我意識到寅佑給自己的肩膀也帶了兩刀時,門轟然打開。
那一剎那,皇帝和皇后二人,臉色青白。
無論是死去的太監,還是受傷的寅佑,都是血跡斑駁的。
寅佑哭得很可憐:「父皇,有人要殺兒臣。」
皇帝根本來不及反應,仍舊目瞪口呆:「怎麼回事?」
寅佑哭得越發厲害:「有人想殺兒臣和母妃,兒臣害怕,只好奪了刀。」
皇帝的神情頓時變得緊張,他扶住寅佑,語氣凌厲地問他始末。
寅佑沒有發怵,斷斷續續地開口。
其中有我知道的毒藥、逼我喝藥的太監。
也有些我頭一回聽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