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皺起眉:「此番瞧在寅佑的份上,已是輕罰,更有寅佑曾跪在勤政殿外,哭著為你求情,朕才過來說這些話,你倒好,還不領情。」
我愣了愣神。
只聽清寅佑在勤政殿外跪著這幾個字。
皇帝走之后,我立刻去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們告訴我,寅佑確實是跪了一日,還把膝蓋都跪傷了。
我有些著急:「用藥了沒有?皇后可有怪他?」
「娘娘何妨不去瞧一眼?」婢女悄聲說,「這幾日三皇子病了,貴妃說是賢妃害的,皇后正忙著主持公道,不怎麼理會六皇子那頭。」
5
婢女沒說錯。
后宮里只要出事了,皇后都是最忙的,就顧不上寅佑。
我不費力就見到了寅佑。
都過去好幾天了,怎麼膝蓋還是又腫又青的。
我心疼地念叨:「你要乖乖抹藥,而且這陣子更不能因為貪玩就下地走動,否則再過一個月也好不全。」
「知道了,母妃。」
正想問他胃口好不好,就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我起身,借了屏風遮一遮。
是嬤嬤來給寅佑上藥了。
寅佑往回縮了縮膝蓋:「我自己來。」
嬤嬤卻嗆了回去:「哪敢讓殿下自己來,老奴上回看得可清楚了,你趁我一走就把藥給扔了,這次可依不得你。」
寅佑沒有再掙脫,安靜地讓嬤嬤上完了藥。
我在屏風后看見人出去了,才走出來:「佑兒,為什麼扔掉藥,怕痛?」
寅佑轉向我,烏黑潤澤的眼眸微瞇,更顯無辜:「母妃很心疼我是不是,更不舍得我受苦是不是,不過不要緊的,等以后回到母妃身邊,就什麼都好了。」
我一怔。
仔細瞧著,寅佑的笑意并不深,有幾分淺到輒止的意味。
「父皇也來瞧過我,他十分動容呢。」
我伸指推了推他的腦袋:「你啊,不許再動心眼。」
「母妃誤會了,我這麼小,能有什麼心眼。」
我看著寅佑,一股袒護的勁頭又涌上心窩。
也是,寅佑是心思最純的孩子,哪里會想什麼鬼點子呢。
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哄我高興罷了。
至于我的事,別讓他卷入太深。
不能光靠他一個人使力。
6
我去到養心殿時,皇帝對我淡淡的,他自顧自地逗了一會雀鳥,才對我開口:「皇后來向朕告狀,說你未經允許,就去看望六皇子。」
「皇兒身上有傷,您也是知道的,心里定也不好受,皇帝尚且如此,臣妾與他血脈相通,怎麼冷靜得下來。」
皇帝冷哼道:「六皇子懂事,朕自然心疼,不像你,倒不如他。」
我用極輕的聲音說:「那如何才算懂事呢?不如皇上,教教臣妾。」
皇帝逗雀的動作一頓。
他終于回過頭來。
看著我坐在龍榻上,順手散下柔順的青絲。
殿內沒什麼聲響。
唯有喉結滾動的細微動靜閃過。
近來多逢夜雨。
今更是連下了五日,緩緩急急,沒個定數。
7
后來十天半個月的請安里,我一時還成了眾矢之的的。
賢妃找我打趣:「怕不是到明年,六皇子就要有伴兒了。」
皇后聞言,勾了勾嘴角:「宮里四處不都是寅佑的伴嗎?他可是有哥哥姐姐的。」
我嘴笨,只點頭說是。
后宮向來不太和睦,連貴妃也要插上一句:「對六皇子而言可不一樣,哥哥姐姐是一回事,瑾嬪再生下的弟妹,又是另一回事。」
皇后斂笑:「好了,越說越不著邊際了。」
其余人見狀,知道再說可真要惹人惱了,這才收回鋒芒。
可沒想到,賢妃是一語成讖。
在寅佑的八歲生辰宴上,已經從太醫口中得知消息的皇帝,當著眾人的面宣了我的喜脈。
寅佑最先看過來。
眼眸睜得圓圓的,似驚似喜。
可其他人的表情,可就沒那麼好懂了。
什麼情緒都能讀出些。
但看得出來,高興的人不多。
況且皇帝還接著說了一句:「再過兩個月,日子都不錯的,就挑一個好時候給瑾嬪升升位份。」
我按捺住心頭的涌動,溫聲謝恩。
連寅佑也去偎他父皇的膝頭:「兒臣是不是要有妹妹了?」
皇帝笑道:「當然。」
寅佑借機問出:「等妹妹出生,兒臣能回去陪妹妹嗎?」
話音剛落,皇后忽然抽了抽鼻子。
「怎麼了?」皇帝看過去。
皇后眼睛都紅了:「寅佑若是想回去,臣妾也決不攔著,雖然已經養了許多年,難免舍不得,但只要寅佑高興,臣妾委屈些也無妨。」
園子里頓時一片寂靜。
皇帝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麼時,寅佑突然跪下,道:「兒臣多謝母后體恤。」
「你——」皇后眼眶中的淚滴頓時就不打轉了,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席面。
皇帝無奈地看向寅佑:「你看看你,惹你母后傷心了。」
寅佑再次睜大眼瞳,稚聲道:「可兒臣不知,是錯在哪處了?」
皇帝:「你身為她的孩子,錯在不敬她。」
我清晰地看見,寅佑前一刻還亮著的眸子,忽然暗了暗。
佑兒,等封妃那日,我親自去問。
8
生辰宴之后,我腹中的孩子也才兩個月。
我記得月份再大些的時候,是可以召家中女眷進宮探望的。
我想讓我娘進來。
可和皇帝提起這事的時候,他卻說:「來不及了。
」
「什麼?」
「無非是戰事更急些?」
我脫口而出:「怎麼又要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