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禮總是很忙,忙著與太傅研學,忙著接觸繁瑣的朝政,忙著應付那個虛情假意的國舅老頭。
一日下來,只有深夜能見著他的人影。
他總愛去我院子,也不做什麼,就抱著我睡覺。
熾熱的體溫和強勢的姿態,常常讓我半夜被胳膊絞醒。
我起床氣很重,平白被人攪了美夢,也顧不上什麼身份地位,抬腳就是一踹。
男孩撲通掉下床榻,也不惱,好脾氣地哄哄我,才重新安分上來。
半夢半醒間,我察覺到他心情貌似輕快了不少,連嘴角都勾起淺笑……
真是詭異,還給他踹開心了。什麼怪癖啊這……
盡管太子爺表現得對我極為縱容,但我心知肚明,他依舊提防著我。
畢竟,我就是他那個不安好心的國舅送來的,很有可能會暗中通風報信。
所以他不僅不讓我出府,也特意交代了下人和我保持距離。書房重地更是嚴厲禁止我踏足。
無聊和小命比起來,我無腦選擇小命。
非常識趣地不去討要出府的令牌,自覺地守在小院子里。侍弄花草,打趣小丫鬟。
就這麼踏實地在東宮躺平擺爛,過著吃了睡睡了吃的簡單生活。
03
老老實實裝了大半年,裴翊禮的態度明顯軟化了。
他主動提出,可以每月放我出府透透氣,但僅限一日,且要帶上府中的侍衛仆從。
我樂不可支,翌日早早出門。
太子今日難得休沐,卻沒見著我的身影,心神不寧,課業也難以下筆。
無奈讓人搬來躺椅,獨自坐在我那小院子里。里頭全是我生活的痕跡。
被養得奄奄一息的花草,隨處可見的凌亂擺件,還有淺淡的,獨屬于我的氣息。
清爽,如蘭花般,幽幽動人。
裴翊禮喜歡這院子,喜歡這氣息。真正喜歡的,他卻下意識逃避。
日落西山,黃昏時分。
侍從三番五次催太子用膳,他卻執意要等我回來。
終于,我踏著最后一絲余暉進府。
背對著昏黃的光線,發絲都染上了橘黃。
「夫君,我回來啦!」
沒有敬稱,沒有妾身,直白又冒犯,若是其他女子,三個頭都不夠砍。
但苦等了小侍妾一整日的太子,卻笑得格外燦爛。
從未體會過思念煎熬的人,眼下終究是徹底領教到了。
「歡迎回來,娘子。」
04
凜冽寒冬,除夕夜。
裴翊禮帶著我參加了宮宴。
第一次見真正的帝王,我頻頻抬頭,好奇得不行。
但親眼見了之后,又難免失望。身形清瘦,眼下虛浮,全然沒有所謂的龍魂真氣。
還不如身旁的裴翊禮有氣質。
又長一歲的少年,身姿挺拔,芝蘭玉樹,舉手投足從容貴氣。
如此翩翩君子,私底下卻悄悄撓我手掌心。
他有些吃味,父皇有什麼好看的。整日在后宮尋歡作樂,早就被掏空了。
孤的小侍妾,就該永遠只看著孤一人。
裴翊禮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駭然的同時很快又坦然接受了。
沒有男子能不對小侍妾動心的。
她是他生命中最鮮活亮眼的一抹色彩,點亮了他灰白的人生。
宮宴結束后,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裴翊禮借著護住的借口,心滿意足地摟住我貼貼。
「好餓……都沒吃飽。那麼隆重的除夕宴,居然全上什麼殘羹冷炙。御膳房的差事可真好糊弄。」
這種宮宴為講究派頭,會設一百零八道菜,再精妙絕倫的手藝菜品,放上半天也會難吃許多。
裴翊禮順著我也吐槽了幾句,正打算安排侍從提前準備點夜宵,被靈機一動的我攔住。
「我們吃火鍋吧!」
屋外,茫茫大雪,他們兩人對坐在熱氣騰騰的鍋爐前。
裴翊禮辣得嘴唇艷紅,眼角都滲出點淚水。我卻越吃越帶勁,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他體貼地幫我涮菜下肉,掏出帕子自然地替我擦拭嘴角。
目光相接,少年眼中的柔情能溺斃任何女子。
這一刻,太子多希望時光能永遠停滯。
05
裴翊禮及冠這年,侯爵府有異動。
先是安插在東宮的臥底,想方設法給我傳了信,讓我去偷機密吹枕頭風。
我反手就跟太子舉報了,如愿換來許多漂亮衣裳和簪子。
后來,深夜拜訪太子的大臣們越來越多,書房里的燈火經常夜夜不熄。
我很少再在夜里見到他,也不會再被窒息的擁抱弄醒。
那位妄想挾天子當攝政王的人急了,說明裴翊禮逐步開始擺脫掌控。
不同于他父皇的軟弱無能,這個少年姿態強硬,行事狠辣,與其君子形象截然不符。
他放下了迷惑眾人的面具,展露自己的野心。
但奪權之路注定艱難困苦,短短半年,正統太子遭遇了比以往多出數倍的刺殺。
最危險的一次,刀傷從鎖骨貫穿腰腹。太醫院足足搶救三日,才把人從閻王殿拉回來。
蘇醒那日,裴翊禮死死抱住我不撒手。聲線顫抖,我甚至感覺后背一片濡濕。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在后怕,怕自己還未成就偉業,就先失去了與她相伴一生的資格。
一個冰涼的,鄭重的吻,落在我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