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兒子死了這麼多,怎能不讓生性多疑的帝王警覺?
顧老將軍宮內人馬折損得差不多,生怕繼續動手暴露自己,只能再次發動自己聰明的老腦袋瓜。
于是,天順二十六年,大皇子逼宮,皇宮內外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事出突然,當老皇帝反應過來時,大皇子已經殺了自己出宮建府的六個兄弟,直闖進皇城內了。
可惜,最終大皇子因手段稚嫩,被老皇帝所俘。因害怕承擔責任,自刎身亡。
顧成威怕自己計劃敗露,守在邊關,兩年不敢回京。
經此一事后,老皇帝趕走了那一肚子壞水的老道,又恢復了往日的精明。
只不過他更老了,處理政事時,脊背都彎了兩度。
沒幾日,他私下召見我,讓我嫁給顧子衿。
我不愿意。
他讓我跪在建章宮外想想我皇兄與纏綿病榻的阿娘。
想了一天后,我愿意了。
但我有一個要求,我要我皇兄當皇帝。
老皇帝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聽見他嘆著氣說:
「那逆子逼宮時,你可想過為何你皇兄也在外居住,反倒平安無事?」
我仔細回想,皇兄說他那日去了城郊辦事,因與一挑擔貨郎產生糾紛,而未在城門落鑰前趕回,只能在外居住。
我與阿娘吃齋數日,只覺神佛相護,現在細想,卻覺奇怪異常。
老皇帝繼續說:「朕保了他。朕早就擬好遺詔,置辦妥帖,皇位傳的是朕的十四子,裴思齊。」
是我皇兄。
老皇帝真的沒幾年好活了,阿娘死在了他前面,這個女人溫柔一生,死后獲得了無盡的殊榮。
我的心悶悶的,里面像是有只三爪利刃,將我的心一下一下剝開。
又像是初夏雷雨,閃電炸開在我身體里,疼痛流轉到四肢百骸。
阿娘早就撐不住了,老皇帝卻還得撐,他需要我和皇兄盡快長大,替他守一守這遭人窺伺的江山。
我及笄,我成婚。
皇兄慢慢接管了一切,與我一起布下一場大局。
5.
昨晚睡得晚了一些,清早難得賴了會兒床。我喚來竹息替我梳妝,感嘆真是難得的好日子。
用早膳時,殿外來了個不速之客。
因為這幾日過得舒心,所以我心情尚好的讓侍女將顧子衿請了進來。
他怒氣沖沖,進屋就直接質問道:「昨日是你下了鸝兒的臉面?虧我之前還對你懷有愧疚之情!你如此善妒,休了也好!」
我優雅地喝了口茶,想起了皇兄接到的密報。
顧成威已經率領親信大軍,秘密返還,不日將抵達上京。
顧成威也是好算計,一方面讓兒子在前方牽扯住眾人心神,另一方面與塞北匈奴達成協議,由一直跟隨自己的夏副統領與其直面對戰,自己率領親兵假意繞后。實則直接回京。
塞北與上京相距甚遠,顧成威自以為計劃百密無疏,只等入了皇城,黃袍加身。
可能是以為自家大業將成,顧子衿說話時已隱隱流露出不屑的姿態。
我用帕子擦了擦濡濕的唇角道:「將軍有何底氣與資格這般與本宮說話。」
顧子衿皺緊眉頭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如此對待鸝兒的,但鸝兒在塞北伴我良久,還有了我的孩子,我不能辜負于她。
若是你實在對我舊情難忘,日后等鸝兒生產完畢,我與你再做打算。」
我險些笑出聲來,顧子衿實是太過自負,他怎麼會覺得全天下的姑娘都要圍著他轉呢?
我不愿與他多說,只意有所指道:「將軍真是幽默,讓本宮大開眼界,從古至今,有哪個駙馬敢如此對待公主?莫不是,顧小將軍有何依仗?」
顧子衿愣住,連忙開口說:「我只是不喜歡你罷了,當年你死纏爛打嫁給我,就該早想到有這一天!」
我拿起一旁扣著的團扇,看著上面描摹的山水花樣,不再講話。
一旁的掌事嬤嬤陰著臉說了一句:
「顧小將軍,慎言。您雖是武將出身,可也不能如此沒有規矩,真是讓人懷疑將軍府的教養。」
顧子衿恍惚想起來所處的位置,他憤恨咽下想要出口的話,高聲說道:「你日后莫要后悔。」甩袖離開。
竹息從屏風后出來,低聲問:「公主,今時不同往日,這逆賊怎敢如此與您講話。」
我好笑地看著茶盞,愉悅道:「自是因為在塞北,天高皇帝遠,將自己當成了主子。現在眼看著即將成事,按捺不住了而已。」
竹息依舊不平道:「要不要奴婢找人教訓一下他?」
我擺擺手道:「先不要對他輕舉妄動,以免節外生枝,且讓他狂妄幾日,用不了多久,這一切都會結束了。」
6.
城樓有風,吹的我衣衫微鼓。
身后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我沒回頭,勾唇笑道:「你回來了。」
沒人應答,只有側臉陽光被人擋住一半。
身旁的人黑了瘦了,身姿挺拔,傲然如松柏。
我倆都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最好時機,所以默契地沒再說話。
不過一刻鐘,竹息身著常服快步走了過來。
身旁的人微點了下頭,從另一邊走下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