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池螢隔三差五還是會到曾府探望我母親。
只是不常與我碰面而已。
母親仍舊夸她,夸她懂事,還夸她孝順。
無人再提起我和池螢的婚事。
好似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連我自己有時候也覺得恍惚。
不過感慨歸感慨,春去秋來,日子還是照常過。
去年年底,先帝駕崩,太子成功茍到登基。
水漲船高,我也一路順利往上爬,如今已升任至戶部員外郎,從六品。
一切都好,缺點是每日天不亮便要出發去上早朝。
幸好我已經能無比自然地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情緒。
從不抱怨披星戴月苦,甚至還能微笑著與諸位同僚一起高聲夸贊陛下新頒布的免除江南地區苛捐雜稅的相關法令英明至極。
同時在心里暗暗嘆息,嘆陛下到底還是太年輕,操之過急。
江南幾大家族勢力盤根錯節,他初登帝位,一來便要拿臥榻前的獅子開刀立威,簡直自尋死路。
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
還有戶部郎中、侍郎、尚書等人位居我之上。
沒人想聽我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在宣政殿中大放厥詞,質疑陛下一心為民的英明決定。
所以我只有保持沉默這一條路可走。
沒過多久,政令發出,江南幾個富饒重鎮的節度使明面上高高興興接了旨,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一轉身便把皇帝賣了,跟幾大世家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然后大家相安無事過了個好年。
春闈過后,夏汛來了,江南一下子堤也不穩了,稻也死光了,別說苛捐雜稅,正常的稅都收不上來了,個個嗷嗷待哺,上書求陛下大發善心開國庫開私庫調度接濟。
聽說陛下震怒,在御書房里悶不吭聲摔壞了三個瓷瓶和一方硯臺,然后被死死攔住。
私庫不富裕,摔不起。
不過這些與我有什麼干系呢?
我自身難保。
幾大世家不光在江南勢大,朝中也有他們的爪牙。
最開始提議減免賦稅的戶部首當其沖。
尚書大人找到我和另外兩位共事的同僚,苦口婆心勸我們擔下這口鍋。
兩位同僚黑著臉應了。
我沒說同意,也沒說不行,枯坐到下值后誰也沒理獨自走了。
鬼使神差又走到了西市,意外見到去年賣玉瓶的窮書生……和池螢。
窮書生又在擺攤賣玉瓶,身上衣衫洗得更舊,還打上了補丁。
我狐疑地走近,細看才發現是一對中的另外一個。
池螢剛問過價,嫌貴不打算買。
我示意包好,遞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不料窮書生搖頭:「公子,漲價了,這一個賣八十兩。」
池螢當即攔住我:「別買,我剛剛問時,他明明說三十兩。我就說他賣得貴,現在一看,果然是個奸商,見你穿得好,便隨意叫價。」
見被拆穿,窮書生愣了一瞬,隨后破罐子破摔一般開口:「這位公子,我跟你實話實說吧。這玉瓶我一開始便有一對,也確實價值百兩。只是想著先便宜點單賣出去一個,等買主細細把玩之后發現它的好,迫不及待想給它湊成對之后再高價賣另外一個。這樣兩個加起來比直接賣一對還要多掙一些。只是沒想到你買下一個竟然忍得住幾個月不再出現。我家中出事,再度缺錢,沒辦法,這才想著拿出來賤賣給別人。
」
池螢譏笑:「你滿嘴胡言,誰敢信你?」
我示意池螢少安毋躁,隨后問窮書生:「今年春闈你可中了?」
窮書生點頭:「同進士。」
「同進士也來當奸商,簡直丟讀書人的臉。」池螢更加不滿。
窮書生掃她一眼,無可奈何地笑道:「小姐衣食無憂,自然不知道窮人家的苦楚。」
這下終于輪到池螢愣住。
她苦了十幾二十年,頭一次被人說不懂窮人苦。
我失笑,重新掏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窮書生:「這對玉瓶我很喜歡,不用找零。」
11
為這事,池螢一路喋喋不休。
我滿臉無奈:「不過一百兩而已,何必一直念叨我,到家也不肯停?」
她很不滿:「老爺掙錢不易,夫人操持家里也很不易,偏偏你花錢總是大手大腳。」
離開曾家后,她仍習慣性叫我父母為老爺夫人,只是不再自稱奴婢。
我笑著解釋:「那書生我去年見過。今年再見,似乎比去年還要狼狽落魄許多,也許真是家中出了什麼事才這樣。」
池螢將信將疑:「你確定自己不是被人騙了?」
「他若騙我,我不過損失一百兩。可若他所言皆屬實,我便又救他一次。」我從容微笑,「能站上宣政殿的人,有幾個不是火眼金睛?」
她這才作罷:「算了,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不過少爺,夫人壽辰將近,你說我今年該送些什麼給夫人好?」
「哥哥今年剛升了屯田員外郎,按理說我們該送些更好的禮物才是,只是這幾年阿娘身體不好花了很多錢,哥哥手頭也不寬裕,我就只好去集市上看,想著多用點心,興許也能挑到好東西。」池螢表情微愁,「結果沒想到西市賣的東西,有些竟然比東市還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