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整個人精神恍惚。

他記得前些年有孩子的同事跟他說：「養孩子很簡單的，當媽的全天在家，孩子睡她也能睡，一個肉團子能多累人？你就更好辦了，晚點下班，回家之后抱著逗三分鐘，就是合格的父親！」

周巖當時深以為然，而現在只想啐他一口。

產假休完，周巖回到工作崗位時竟大大松了一口氣，還是上班好啊。

可事情卻沒有他想得這般容易，孩子一出狀況，父母只能聯系他，他就只能請假趕回去。

即使沒事，他也習慣性地提心吊膽，無法再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一次，在領導批評他工作疏漏時，他情緒激動，一低頭，發現自己褲子濕了一片，漏尿了。

他回家后對葉燦說：「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我想辭職。」

葉燦本想勸他，又看他實在可憐：「那就休息一陣兒吧，反正你也有點積蓄。」

周巖休息了兩個月，狀態有所好轉，當他準備重返職場時，才發覺自己大意了。

面試時，HR 了解了他的婚育狀態后就對他興趣缺缺。

他馬上表態：「我真的不再生了，我保證。」

對方露出職業微笑：「都是這樣說的，不用多久，痛苦一忘，你的想法就會改變。」

「那怎麼才能相信我？況且現在男女都能生育，為什麼還要在乎這個呢？」

「正因為如此，在同樣無法規避風險的情況下，你的競爭對手擴大了一倍，」HR 看看他的簡歷，「而你的能力，恐怕難以脫穎而出。」

周巖自打畢業后，找工作都很順利，他們一幫成績在下游徘徊的男生，都比拿第一的女生更快簽下 offer，他們還以此為例，諷刺人家高分低能。

怎麼現在，他倒被說能力不行？

周巖不信這個邪，廣撒簡歷，但大部分都石沉大海，偶有幾個，也是他壓根瞧不上的工作。

他只能厚著臉皮聯系之前的同事，想探探口風，能不能回去，沒想到對方怨氣滿滿：

「你走后領導特生氣，說怎麼產假休完沒多久就要走，怕不是故意要占公司便宜，同樣生完孩子回來的女同事沒一個辭職的，男人就是缺乏事業心什麼的，周哥，就因為你呀，我侄子本來有希望進公司上班，結果被卡了，這事兒鬧得。」

周巖不知道是怎麼掛掉的電話，他只覺雙手冰涼。

父親給他出主意：「不然就在家照顧孩子吧，我跟你媽出去找點活，總是養得起的。」

「只能先這樣了。」

說是先這樣，這麼一晃，幾年過去，如此長的空窗期，找工作更是無望。

周巖提出讓葉燦辭掉保姆，他在家幫她照看女兒，讓葉燦付他薪水。

葉燦拒絕了：「我不知道該付你多少，和保姆一樣吧，你的能力達不到，比她少吧，又不知少多少，我可不想被電擊。你要是有空多陪她玩玩就行，別的不用管。」

葉燦這幾年連續升職，工作忙碌許多，這讓周巖難免心理失衡。

再加上，規定了各養各的孩子，可眼看著女兒有穿不完的新衣服，去上各種興趣班，兒子跟著他卻只能處處節省，他更是難受。

葉燦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買衣服用品時會給兒子捎一份，回家后放在沙發上。

可只要兒子一拿，周巖就會挨電擊。

本來平時因為做不完列表上的家務、偷吃葉燦保姆做的菜之類的事情，就被電擊折騰得夠嗆了，這下無疑雪上加霜。

他只好跟葉燦商量：「倆月給他買一回就行，多了我真受不了。」

還有一點讓他格外委屈，明明是他天天在家陪兒子，兒子卻更喜歡葉燦，見她回來就高興得不行，仿佛迎接狩獵歸來的英雄。

婚姻到底給他帶來了什麼，除了身體的痛苦，就是精神的痛苦。

深思熟慮后，周巖向葉燦提出離婚。

「我看得出來，你已經不愛我了，我們這樣的婚姻也沒有意義，反正是絕對 AA，財產分割都簡單，各帶各的孩子，不管怎麼樣，我自由了，不用被電擊了……」

葉燦晃晃手指：「誰說的，我愛你啊。」

「別騙我了, 你光鮮亮麗事業有成, 社交面又廣，而我呢，沒有工作，懷孕胖的三十斤到現在也沒減下來,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你能愛我什麼呢？」

他雖這麼說著，可眼神中希冀的光分明是想到得到她的否定。

「的確, 」葉燦干脆地贊同, 「我也覺得婚姻沒有意義, 所以對跟別人組建家庭也沒有興趣，你起碼是孩子的父親, 起碼我們有過感情, 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我安心工作, 你給孩子們一個完整的家，為什麼要離婚？就算你鬧到民政局去，我也會堅持——我愛你, 我們的感情沒有破裂。」

16

孩子們上了中學, 漫長的白天，只有周巖一個人在家。

他常常覺得自己在等待什麼，等待什麼將他從困境中解救出去。

電視里在播放老劇，周巖拎著拖把經過時被吸引住，他看著屏幕上演繹的舊日時光, 不禁潸然淚下。

「他回到家里就有熱飯, 襪子丟到地上就行, 有了孩子依然可以當甩手掌柜……二十年前還是這樣的日子, 現在看卻恍若隔世，就像在看一個美好的童話。

」

他放下拖把，走出門去。

當走出市區時，天色已暗, 電擊加大了力度，可他并沒有停下。

【請承擔責任，馬上回家, 完成拖地任務并為兒子準備晚飯。警告第一次。】

【請立即與家人取得聯系。警告第二次。】

【請不要妄圖逃避。警告第三次。】

夜幕降臨, 萬家燈火。

沒有人注意到郊外一處炸裂的火花。

17

臺上的葉燦呆滯片刻, 流淚擁抱周巖。

周巖卻一把推開了她。

「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葉燦擦掉淚水, 點點頭，「行，那我以德報怨，我不怪你，我謝謝你。」

說完, 葉燦大步走向傳送門。

周巖被保安們架著, 緊隨其后。

……

漫步在夜色里，我的心情和上次相比復雜了許多。

正清理著腦海中紛亂的思緒，突然手機鈴響。

是表姐顧雨桐打來的。

「樂渝寶貝兒，我下個月八號去你那兒, 記得接我噢。」

「姐，你剛生了孩子別亂跑。」

「是很重要的事情。」

「多重要？比身體還重要啊？」

「你知道時空定制局嗎？你姐姐我啊，抽中名額啦！」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