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被硬逼著納鞋底時,侯府發生了件很小的事。
一個護衛被趕出去。
他巡守的奇珍閣失竊,里面的玉佩竟在他床底找到。便斷不能再留,只礙于那層表親關系,管家多給了他幾兩銀子,許他吃完小姐的婚宴再走。
我知道,時機到了。
這晚,謝瑤將我叫進她的閨閣,讓我幫她私奔。
我并不愿意。
頭搖得像撥浪鼓,「小姐,這是郡主為你擇的夫婿。她廢了那麼些心思,你這樣逃走,她會傷心的。」
只字不提抗婚的嚴重性,只往昭華身上扯。
謝瑤憤怒了,她又想起被控制的十四年人生,連最喜歡的糕點都不能多吃。
這一刻,僅剩不多的猶豫也被沖散,她心里生出一絲扭曲的快感。竟迫不及待想看到娘親臉上『難過憤怒』的表情。
她打了我,又抱住我,眼眶被憋紅:
「蘭花,你說過的,要一輩子忠于我。你難道能忍心我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人嗎?娘根本不會替我想,只有你能幫我了。我知道你點妝的手段很好,上次你不是這樣扮過我騙嬤嬤嗎?我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我是小姐,你得聽我的。」
我陪她哭了一會。
才嘆息道:「好。」
但他們跑不遠。
就在剛出府不過十里的地方,自由的空氣還沒來得及吸半口。就撞見了正踱步議事的侯爺和王公子。
眾目睽睽下,謝瑤的手同徐思行的握在一起。
包裹滾落在地上。
掀出來大筆金銀,后來更是在徐思行的身上搜出來兩件赤色肚兜。
是小姐的。
謝瑤想了又想。
她不明白,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怎麼可能敗露地這樣快。
她也懷疑過我,但隨之否定,這不可能——
人盡皆知,我是她最忠誠的一條狗。
而且我做的確實不多。不過是讓他們改了時辰,又建議王公子,若每日下朝后與侯爺親自商議婚禮細節,小姐會更開心罷了。
7
這事鬧的太大了。
侯府同太后黨的關系,尚未來得及融化,就又重回到冰點。
謝徵前所未有地暴怒。
那樣陌生,那樣可怕。謝瑤蒼白了臉,將自己縮在徐思行身后,他們都跪在祠堂里,眼看要開家法。
是七十鞭。
徐思行并不明白他的錯有多嚴重。
滿心以為熬過去就見天明,侯爺郡主最后會捏著鼻子認下這個女婿,一如多年前那樣,畢竟滿京城都看著呢。
所以他還在演戲,幾層真心幾層假意,連自己都分不清。
竹鞭勾進皮膚里。
一個揮舞,就能帶出一層血肉。
僅剩的里褲被染的通紅,一開始,他還把手塞進嘴巴里,忍著不發音,展現出男兒樣。后來手上被咬的沒一層好皮,全身的血都狂奔著向外涌,慘叫聲便泄出來。
但他算個人物,在恨不得立刻死過去的間歇里,還能抽出半分理智,向著謝瑤的方向喊,聲嘶力竭:
「瑤瑤,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我跪在謝瑤旁邊。
撐住她軟成一灘的身體,心里比誰都清楚,不會結束,這只是開始。
昭華郡主趕來時,七十鞭剛抽完。
地上扭動的血人已不大看的清樣貌。但這絲毫不減她的怒火,她剛被太后拉出站規距,一籮筐的陰陽話砸下來,是近年從未受過的羞辱。
那積攢已久的怒氣終于在這刻揭竿而起。
「都停下做什麼?給我把這個引誘小姐的賤種打死,尸體拉出去喂狗。」
她是認真的。
「不——不要!」
兩聲叫喊同時響起。
徐思行的聲低,被淹沒在謝瑤的掙扎里。
所以,只有我聽見,他說:「我后悔了。」
但已經太晚了。不是嗎?
在送信前夕,我給過他機會的。
那時某位六品京官的侄女被他皮相蠱住,托人捎了親自做的米糕傳情。
她家世雖不顯赫,容貌卻周正。怎麼看,配徐思行這個父母早亡、來京投親的窮小子都綽綽有余。
可他已被養刁了胃口。頂著侯府的名號太久,他便生出自己也是龍鳳的錯覺。糕點是我親自送的,他退后半步,沒很好地遮掩住嫌棄面色,矯飾著君子姿態:
「告訴李姑娘,流水無情。春色正好,請于別枝綻放。」
而那被精心烹制的米糕。
最后的歸宿,是落在池塘里。魚群唼喋,爭先恐后地將其吞入腹中。
這條路是徐思行選的。
他親口說過『為富貴死也情愿』,如今也算得其所哉。
「娘,不要。讓他們住手,讓他們住手啊!」
謝瑤還在哀求。
她膝行去拽郡主裙裾無果,又去往杖刑的地方撲去,天真以為,自己還是那個百無禁忌的掌中寶。
爹娘會因眼淚予她憐憫和成全。
可沒有,棍杖還是敲破了徐思行的腦袋。
就在她眼前。
砸開的紅白液體濺了謝瑤一身,尚冒著熱氣,她放聲尖叫,翻著白眼暈過去。可爹已不是那個爹,親手舀一瓢涼水將她潑醒,不容她逃避,反逼她消化交織的百轉情緒。
久居高位通身的壓迫感。
謝徵斂眉,如修羅怒目:
「你們是何時開始的,又是如何瞞過府中眾人,做到了哪一步?說!」
不留情面的詰問像座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