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死得其所。

哪怕是皇帝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想再翻出雍王舊案；但牽扯到了舊案，太子必須要死。

怎麼死，皇帝遲疑了，而我替他做了抉擇。

皇帝心中一塊重石放下。

我和東宮眾人遷到皇宮內院一處小宮殿里住，靠近冷宮。

很快，我搬到了另一處宮殿。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小皇孫。

皇帝很喜歡這個小孫子。

太子一死，新的儲君立誰，朝野動蕩了起來。

各個勢力都有心思。

我娘家鎮北侯府在太子一案中，四叔得到了皇帝的器重與信任；而我爹爹在人前站穩了太子，故而他上書，請皇帝封我的兒子做皇太孫。

我們家里外都得益。

皇帝說：「孩子太小，尚未成年。」

他不肯立皇太孫。

他自己的兒子，只剩下辰王與七皇子李憬。

辰王爭不了皇位。一來辰王妃又生了個女兒，王府里五個姑娘了，他可能生不出繼承人；二來他沒有母族支持，力量單薄。

七皇子是唯一人選。

他的母族宋氏很顯赫，權勢滔天。

然而，七皇子突然跑到北疆了，他要鎮守邊關，不回京。

他不肯大婚，也不肯封王。

皇帝對他無可奈何。

我的兒子逐漸長大。

他四歲的時候，身體健康、活潑開朗，性格上有點跋扈，長得最像皇帝——其實是像七皇子李憬，因為李憬也是皇子中最像皇帝的。

皇帝很疼這個孫兒。

比疼兒子更甚。

四歲的小皇孫，被皇帝封為皇太孫，他是朝廷的繼承人了。

確定下來后，七皇子李憬終于肯回京了。

皇帝封他為景王。

讓他娶親，他又推脫。

他母親德妃病倒了，提到兒子就氣得要吐血，說他不忠不孝。

李憬去看她，她把藥碗砸在地上：「我沒你這麼個不孝的兒子！你但凡想一點我、想一點宋家，也不至于如此不爭氣。」

他本該是太子的。

他離開京城，表明他絕不爭奪儲位，他的母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辦法替他謀劃了。

現在塵埃落定，沒辦法了。

小太孫不僅僅有皇帝的疼愛，背后還有鎮北侯府崔家。

我娘家崔氏，文臣武將都有人脈，宋氏也無法撼動。

皇太孫受封后，住在東宮，我也搬回去了。

李憬來看我。

我把服侍的人遣下去，只余下我的大宮女在跟前時，他一把摟住我。

我想打他，抬起的手又落下。

他一如往昔，一雙眸亮晶晶的。

「玉檀，恭喜你成功了。」他低聲說，「咱們的兒子，將來會做皇帝。」

我心中情緒莫名：「不要以為你不爭，我就會感激你。」

「不用你感激。」他道，「我自愿讓的，我不想做皇帝。做皇帝成天忙，一堆家國大事，累死人。我就想騎馬射箭，飲酒玩樂。」

我說不出話。

12

我并不敢信任李憬。

李憬膽子大，幾次來東宮后，就動手動腳。

我不想。可他廝磨得厲害，又肯放軟身段，說他服侍我。

他又成功上了我的床。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我四叔做了輔政大臣；我大哥也時常進宮看我和孩子。

我妹妹退了之前的人家，重新找了婆家。對方溫柔, 妹妹過得很幸福，已經懷孕了。

「……當初要是不打賭，不耽誤李憬求親，說不定你嫁給他，會更好些。」我大哥有次說漏嘴。

我微愣：「什麼？」

大哥自知失言，起身要告辭。

我攔住他, 再三逼問。

大哥說，李憬很小就看中了我，想要求娶我, 都跟皇帝說過了此事。

皇帝同意了，叫他準備好, 他要給李憬賜婚。

正好欽天監給太子選妃, 我中選了。

皇帝打算問問李憬，是不是要和太子搶這個八字貴重的女子，李憬卻因為和我大哥他們幾個人喝酒, 在外地耽誤了五日。

——我哥非要跟他鬧，不準他回來。

皇帝沒等到他，只當他不是很上心, 又因為我八字的確貴重, 皇帝擔心李憬壓不住我, 就把我賜婚給了太子。

李憬就這樣錯過了我。

他大怒之下，對我大哥痛下殺手，打傷了我哥哥的腿。

我聽到這個內幕時, 怔愣片刻：「他想求娶我？」

「你十三歲去宮里拜年，他就相中了。要不然, 他為何不去他舅舅身邊當兵, 反而要跟在咱們爹爹身邊？他從小就有主見。」大哥說。

我并不知這段往事。

如今聽說, 滋味莫名。

李憬再來的時候, 我和他聊了這件事。

他只是重重將我壓下。

「沒關系，你屬于我就行。」他道。

皇帝病重，太孫年幼, 朝中局勢越發動亂。

李憬替我們母子坐鎮。

他一直沒有娶親。

除了忙政事, 他最擅長打仗，每次有了叛亂都是他出征。

皇帝駕崩，我的兒子繼位。我成了太后那一年, 才二十九歲。

李憬三十一歲。

我年輕、貌美，我的娘家和景王相互牽制、相互扶持, 維持朝政的安穩。

我告訴李憬：「你讀點書吧景王爺。像你這樣爬上太后床的王爺，將來下場極其慘烈。」

我們的兒子親政后第一件事，就會宰了他親爹。

李憬不喜讀書, 他很快樂地說：「死就死吧，反正我享受到了。玉檀，我再服侍你。」

往后會怎樣, 我不知道。

李憬吻我的時候，我捧住他的臉，回吻了他。

我翻遍了史書，不管是他還是我, 將來都會有個慘烈下場。命運寫好的結局，并不會因我努力而改變什麼。

那就先這樣，過一天算一天吧。

-完-

入竹故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