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無詔不可面圣，所以我也不知道章凌鏡具體如何了，只是總不禁想起他在那夜和我說起死亡時的坦然。

甚至我還從他的舉止中揣摩到了些期待的意味。

好古怪，好古怪的人。

章溯忙到雙腳不沾東宮，無暇再同我糾纏。

我離宮去看爹娘，因多打了脂粉，又穿金戴銀的，顯著面色紅潤，雍雅華貴，爹娘大喜，握著我的手泣道小蠻確是有了好歸宿，日后封妃或是貴妃都是有指望的。

我問怎麼說起這麼長遠的事了。

娘親壓低聲音說：「你爹連日上朝都見不著陛下，一直是太子主事，這陛下怕是……怕是不行了。」

我雙目一瞪，臉頰發麻。

他們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反倒如常囑咐我：「如今你在宮里養得這樣好，全憑太子眷顧，最近他又繁忙，你可要好好照看他。」

末了，還往我手里塞銀票，塞金子，說是宮里那點月例錢還不夠打點籠絡人的，還是要用銀子把路鋪好了才好走。

他們竭盡全力為我描好了此生的藍圖。

養嬌女，作賢妻，求得愛護庇佑。

唯有如此，都是如此。

探望完爹娘，我本想直接回宮，可還沒上轎子，問了爹娘一件要緊事：「大家平日里若要求身子康健，長命百歲，都是到哪里求的？哪家神佛在此道上最靈？」

在去求神拜佛的路上，轎子外面突然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有如風雨齊作。

轎子重重落了地，隨即外面響起打斗聲。

不知是劫財還是劫命，我雖有護衛，可廝殺起來不知能不能占上風。

我手揪著大腿，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好作怪的劫匪，非要挑我去拜神禱告這樣的重要關頭。

還讓不讓章凌鏡活了！

面蒙黑布的劫匪掀開簾子時，我腦袋一陣發懵。

劫匪卻先伸出手，再展開掌心，露出剔透的東西，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陛下說你那天把東西落下了。」

是一個小玻璃盞。

剛才他們打斗時，我嘴巴閉得緊緊的，再害怕也沒有出聲，這時卻忍不住大叫一聲。

為什麼要這樣送東西啊！

我小心地下了轎，看見滿地躺著的都是我帶來的人。

「剛才劍未出鞘，都只是擊暈過去了。」

說完，他們把我的轎子弄到山崖邊，掀倒了它。

我意識到他們不僅僅是來送東西的而已。

7

領頭的黑衣人我在獵場上見過的，叫阿宗。

「姑娘遇難這事會先報到太子那邊，之后消息會封鎖起來，等姑娘安定下來了，再給父母報個信，之后就看姑娘自己如何穩下來了。」

阿宗想了想，繼續說：「會有好長一段時間，姑娘身邊會跟著些好身手的人，但會離得遠遠的，絕不打擾，畢竟姑娘不會使武器。」

我驚訝于章凌鏡安排的縝密，原先還以為在他病著的這些日子，不會顧及到這些于帝王來說的堪堪小事。

他把我帶到京郊一處宅子里。

誰知我們剛下馬，后院頓地傳來一聲嚇人的鈍響。

阿宗大驚失色，隨即飛快地跑過去。

等我跟上去時，卻看見后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章凌鏡站在血泊中，垂下的手里拿著一支長長的、堅硬的銃。

阿宗和幾個手下拖著應是刺客的尸體，往后門去了。

章凌鏡發現我了，他背著手，把銃藏在背后，蹙著眉問：「誰讓你來后院的？」

我扣鍋：「阿宗。」

章凌鏡睨了我一眼，無奈作罷。

他平復下來剛經歷血災的心情，然后對我說：「去前頭玩會。」

「遵旨。」

只是我剛轉身，后面就傳來撲通一聲。

章凌鏡暈過去了。

腦袋著的地。

8

聽阿宗說，章凌鏡此番是離宮休養來了。

我問那太醫呢？宮里的太醫呢？

阿宗苦笑：「全部看過了。」

「藥石無醫？」

阿宗嘆了口氣。

我意識到，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章凌鏡怕是不行了，如今章溯監國，不日就會登基。

我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那日在獵場沒有下定決心，那待章溯登基，我不是被毒死，就是守在冷宮里老死。

「姑娘，你幾時起身？」阿宗提醒我。

我躊躇道：「我能在這多待幾天嗎？」

阿宗木頭一樣的神情竟滲出一絲動容來：「這里冷冷清清的，守在此處又沒有好處，你也愿意。」

咦？這不是他自己嗎？

我想了想，說：「和陛下聊天有意思。」

阿宗沒聽明白。

可他不知道，他司空見慣的東西和見聞，對我來說卻是很稀罕的事。

只是，現在的章凌鏡再也教不了我什麼了，他總是昏昏沉沉的，眼皮隨時要合上。

而我來的那日，他是強撐著身子誅殺刺客的，因為阿宗和他那些武功高強的手下都圍堵我去了，便只能仰靠自己。

我問阿宗：「陛下出行，怎麼只帶這麼點人？」

阿宗說：「本就是不想興師動眾，否則這休養弄得人盡皆知的，也就沒有意義了。」

我和阿宗交談間，在旁支著頭午憩的章凌鏡醒了。

「小蠻，你去玩吧。」章凌鏡溫聲道。

我想了一圈，除了喂魚喂鴿，都想不到外頭還有什麼可以玩的。

「這里有風箏嗎？」

章凌鏡：「沒有。」

「我可以做，陛下會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