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夫所指那日，兄長的腰間空空蕩蕩。

在此之后，他再未見過兄長的玉牌，就似從未存在過。

虞世安說到后來，眼尾似要滴出血來。

“肯定是他，你當時為何不說？”

他搖搖頭，眉梢眼底都是倦意：“連親生母親都指認了我，誰會信我？”

“我信你。”我用力抓住他的手。

他一怔，黯淡的眸子一閃，對我勾起一個蒼白的笑：“雖然沒用，但還是謝謝你。”

“不會沒用的，”我定定看他，“我會找到證據，洗刷你的冤屈。”

“好。”他輕描淡寫的。

我知他不信，只是隨口敷衍，卻也沒有多說。

說再多，都不如直接做。

我想了想，轉而問起了世子妃的事：“世子妃病逝前，可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比如，和虞世規有過爭執？”

虞世安思索良久，搖頭：“他們感情一直很好，成婚以來就沒紅過臉，堪稱南都貴族夫妻中的典范。”

“太刻意，反而失真。你說，世子妃當年會不會發現了虞世規的真面目，才被他殺人滅口的？”

虞世安還是搖頭：“不會，時間不對，大嫂病逝于宣仁二十年冬，而郡主的侍女是宣仁二十一年秋在侯府出事的。”

我頗覺挫敗，難道真是病逝？

“我不信虞世規自小就演技超群，做事滴水不漏，”我靈機一動，“對了，可以問問侯夫人。”

“算了吧，她和父親一樣，視虞世規為侯府未來的支柱，事事維護，處處周全，她不會幫你。”虞世安嗤笑。

“是嘛，”我回憶著侯夫人的言行，“可我總覺得，侯夫人其實不喜歡虞世規，甚至，有些厭惡。”

虞世安突然皺了皺眉。

9

十月底的一場暴雪之后，天氣驟冷，侯爺舊傷復發，病得起不來床，侯夫人日日侍奉湯藥，便免了我的晨昏定省。

故而，想見她其實并不容易。

可眼見被囚斗室的虞世安一日賽一日消沉，我終于忍不住了，又一次吃了凝輝堂的閉門羹后，沒有回秫香館，而是找去了松梅苑。

開門的丫鬟第一眼沒認出我，不耐煩道：“世子歇下了，不見客。”

我將兜帽放下來，露出面容，道：“是我，煩請你轉告世子，就說我后悔了。”

丫鬟皺眉，聽話地去稟告了。

我倚在門邊，望見松梅苑中的寒梅怒放，幽香襲人，不多時，苑中有人執著油紙傘頂風冒雪而來。

離得近了，傘下那張儒雅的臉也漸漸清晰，他笑著將傘傾過來：“貞兒，好久不見。”

我定定看著他，走入傘下。

松梅苑的主屋門窗緊閉，燃著地龍和炭盆，溫暖得近乎燥熱，一入內，我眉梢睫毛上的落雪便化作了水，濕漉漉的。

虞世規的手落在我肩上，“熱麼，脫了吧。”

我一個激靈，下意識躲開。

他輕笑，逗弄獵物似的不懷好意：“我是說，脫了大氅。”

我握了握拳，抬手拉開系帶，脫掉了大氅。

虞世規施施然坐下，將我從頭到尾打量一遍，開口：“貞兒找我，有事？”

“求世子為夫君美言幾句，解他禁足。”我垂首，聲音微顫。

“他知錯了麼？”虞世規把玩著桌上的青瓷杯，漫不經心問。

“是，他知錯了。”

“呵，撒謊。”他重重擱了瓷杯。

“咚”一聲響，像是砸在心里，我抖了一下，愈發低下聲氣：“世子，您大人有大量，別和夫君計較。”

“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行，”他突又笑了，挽袖倒了一杯清茶遞過來，“來，喝杯熱茶，暖一暖。”

我看著蕩漾的茶水，搖頭婉拒：“我不冷。

”

虞世規雙眼一瞇，冷了神色：“貞兒，求人得有求人的樣子。”

背上滲出一層薄汗，我艱難抬手接過瓷杯。

“喝了，我們再談。”

一咬牙，我一飲而盡。

茶是好茶，不過入喉后，手腳便軟得拿不住瓷杯。

天旋地轉間，虞世規一手接住掉落的瓷杯，一手將軟倒的我擁入懷中。

他將瓷杯隨手放在桌上，將昏迷的我打橫抱起，快步走到屏風之后，把我放在了床上。

他燥熱濕潤的手撫上我的臉龐，語氣輕佻：“呵，手到擒來。”

我忍著惡心，假意昏睡，在心底默數。

一、二、三。

果然，門被人撞開。

虞世規收回手，起身迎出去。

來人刻意壓低了嗓音，卻沒有掩飾怒意：“虞世規，向貞兒呢？”

是侯夫人。

我心中一定，隨即睜開眼，望向聲音來處，薄紗屏風上映著兩道對峙的身影。

高些的虞世規笑了笑：“夫人，你找弟妹，該去秫香館。”

“我沒工夫和你打太極，她人呢？”說著，侯夫人徑直往屏風后來。

虞世規將她攔腰抱住。

侯夫人身形一僵，隨即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放肆！”

虞世規摸摸挨打的左臉，居然笑了：“夫人很久沒打我了，真是……懷念啊。”

侯夫人怒得聲音都變了調：“瘋子！”

“我是瘋了，”虞世規低低笑起來，“瘋到不惜誆了向貞兒來，逼你踏足松梅苑。”

他拉過侯夫人的手，輕輕吻在她掌心：“昔年的歡愉，夫人就不想重溫麼？”

寒意竄上我的脊背，原來，是這樣……

10

侯夫人身形顫抖，突然劇烈掙扎起來：“那是罪孽，我誤入歧途，越陷越深，以至于親手葬送了世安的前程。”

“呵，那小子至少還活著，我可是為了你親手殺妻，”虞世規冷哼，“夫人不但不領情，還避我如蛇蝎，好沒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