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他初到姜國,袖子格外長,又時時戴著手套。
一個人越是想遮掩什麼,內心就越渴望什麼。
平陽公主的溫暖救贖淺薄又趨于表面。
她愛的是后來成為君王的趙瀛,而不是冷宮里的棄子。
只有我和他同病相憐。
9
我和趙灜的關系陷入一種尷尬又微妙的境地。
誰都沒有再進一步。
太過急進目的性太強,只會落得和平陽一個下場,扶持幾載,成了義妹。
若即若離,半推半就,才是上策。
因為腿上的傷還未好透,我不便近身伺候,只在一旁寫寫畫畫,打發時間。
趙灜向來不喜人多,這何嘗不是一種縱容和偏寵。
不知不覺,我掌握了他所有喜好。
添茶,研墨,添衣得心應手,處處妥帖。
甚至可以替他整理奏章,書冊,機密要件。
10
宮中眼線眾多。
平陽公主根本等不得齋戒四十九日就想回來。
理由是,生辰將至,不想一人在孤清的寺廟中度過。
趙灜允了。
再次見到她時,不像以往那樣張揚明媚,多了幾分內斂謹慎。
臉色也有些衰敗,精神不佳。
“先前行事不妥,平陽自知理虧,日日誦經祈福,望能彌補一二。”
高傲的公主頭一次低頭認錯,難免讓人動容。
趙瀛定定看了她許久,還是上前將她扶起,代表此事揭過,既往不咎。
公主轉身時,向我瞥了一眼,晦暗不明。
像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我的臉上。
就是放火燒你又如何,一個戰敗國的公主,不值一提。
11
我能如何。
我只能搶了守夜宮女的活,半縮著倚在君王榻邊,跟他說:“陛下,我怕。”
“只有待在您身邊,我才安心。
”
聲音還是有些滯澀,多了幾分可憐兮兮。
我怕什麼,為什麼怕?
不必言說,人人都懂。
趙瀛的手輕輕拂過我的頭頂,捻起一縷發絲,語氣微啞繾綣:“那不如上榻。”
我耳邊一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必了。”
他這話聽不出多少真心,像是試探。
若是上趕著,反而顯得我媚上心思不純了。
我是來守夜的,可不是來爬床的。
一夜無眠,也無事發生。
趙瀛龍精虎猛地上朝去了,留我腰酸背痛,困倦不已。
只是此番情景落到旁人眼里,不免讓人遐想。
有幾個親近的小宮女來打探,我口齒不清,含含糊糊。
也不知道解釋清了沒有。
接下來幾日,殿內侍女都心照不宣的守夜的差事留給了我。
12
平陽公主這次學聰明了,一直忍到了生辰。
宴會辦在宮外的魏園,這里才是她的本家。
來往賓客并不多,只請了魏家上下以及趙瀛。
平陽公主今天顯然特意打扮過了,婷婷裊裊,云鬢花顏。
魏家世代行軍多豪爽,席間都是烈酒炙肉。
饒是趙瀛酒量過人,也難免有了幾分醉意。
平陽公主更是喝得盡興,要舞一曲。
衣袖翻飛間,香氣襲來,讓人飄飄然。
在場眾人都陷入綺麗的舞姿中,呼吸輕喘,面色潮紅。
就連我身子也有些發軟,不受控制。
不對。
平陽公主一步一旋,幾乎要倚進趙瀛懷里。
直到“啪嗒”一聲。
我腳一伸,身前的侍女一個踉蹌打翻了酒杯,冰涼的酒液浸濕了趙瀛的衣袖。
讓人瞬間清醒。
趙瀛臉色驀地沉下來,起身就走,全然不顧公主的嬌聲挽留。
狠掐了一把大腿,我快步跟上。
13
回宮的馬車上,趙瀛閉目養神,不發一言。
方寸之間,只剩呼吸清淺可聞。
我腿一軟磕在桌角上,輕吟出聲,渾身無力,有些熱,還出了一層薄汗。
趙瀛睜開眼看我,眸子還未消散的點點欲色,似星火燎原。
伸出手,將我扶起。
這時夏日里迎來了一場急雨,久旱逢甘霖。
車轍聲,馬鞭聲,雨聲,混在一處,分辨不清,啪啪作響。
隨著馬車,時而激烈,時而和緩,最后雨消云霽,滋潤萬物。
結束時,腦子一片混沌,身子軟如棉花。
最后任由趙瀛將我抱下馬車,寬大的衣袍遮得嚴嚴實實,周圍一眾隨從低頭不敢直視。
湯浴霧氣彌漫,我縮在池中,看著趙瀛大跨步向我走來,慌亂后退時一腳踩空,又嗆了好幾口水,眼角憋出淚痕。
從心底里生出委屈,積累的難過一瞬間突然爆發。
就像個孩子一樣哭出了聲。
趙瀛將我撈起,擦干身上的水珠,又將身上的紅痕一一上了藥。
“哭什麼,不愿意?”
我抽噎著,點頭又搖頭,“你又不是心悅我,而是因為…藥。”
就算再遲鈍,此刻也該明白了宴上的貓膩。
“心悅?”趙瀛抓著這兩個字眼,來回品味,有些怔愣。
世家貴女們趨之若鶩,為的都是榮華尊位。
就連平陽嘴上說著愛慕,背地里還不是使些不入流的伎倆想爬上他的床。
想做那皇后,呼風喚雨,萬人之上。
若她聰明些,此刻應該求得是位份,賞賜,擺脫戰敗國公主的窘境,而不是什麼心不心悅。
但我偏偏要把他那聲疑問當成肯定。
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應該是澄澈透明,盛滿了驚喜和愛意。
我微微抬身,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不同于馬車上的心醉神迷,此時的二人分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