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烏青很重，像是蒼老了好幾歲。

進宮前爹爹交代了很多，我聽不太懂，但我卻明白，我別無選擇。

我只記得爹爹讓我一定要生一個嫡子，護許家周全。

皇帝要除掉許家的心，已經昭然若揭，不容動搖。

大婚當日，我正欲坐上鳳輿，蕭鶴淵偷偷出現在我的閨房，眉眼深深，傷情斷腸：

「歡兒，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這皇位，我壓根不稀罕……」

我隱藏住了內心的起伏，言語微怒不可侵犯：「太子慎言，以后得改口叫本宮母后。」

他斜眼看過去，放玉佩的妝奩露出了一條縫。

玉佩的一角已被撫得很光滑，那時我怕來日多生事端，就放進了房中的妝奩中，并未準備帶進宮。

我還未等他開口，便將玉佩拿出來摔得四分五裂，然后蓋上了紅蓋頭，沒有再看他。

玉佩碎了，我的眼淚落在了霞帔上，開出了一朵朵水花，只有我一人能看見。

我的心似乎也被什麼東西攥緊了，凹陷又恢復，反反復復，疼得厲害。

他沒有放棄，抱著我，縱身一躍跳出了窗外。

鳳冠搖晃，發出了金銀的碰撞聲，大紅的蓋頭也被風吹走了。

他想帶著我遠離這皇城，到一個只有蕭鶴淵與許盡歡的地方。

他太天真了。

我掙脫，看著他：「蕭鶴淵，沒人強迫我，是我自愿嫁給皇帝的。

「祖母生辰那日，我是故意穿的姑姑的衣裙，戴著姑姑的步搖，為的就是讓你父皇娶我為后。

「今日你帶我走，就是在擋我許盡歡的路。」

他眸中似是有萬丈深淵，快要跌進去了。

而后只聽得他的聲音，猶如溺水的人，嗅不到一絲生氣：「母后，兒臣告退。

」

少年的慕艾，就這麼被我這個陰暗的人，扼殺了。

我是后來才得知，那日蕭鶴淵是準備在侯府向皇帝求得賜婚的旨意，府里賓客眾多，他也順便昭告天下。

蕭鶴淵可能無數次幻想過我與他成親的場景，燈火長明，喜樂安寧，舉國歡慶。

不承想等來的卻是我們無法逾越的鴻溝。

4

為了蕭鶴淵的太子妃，也為了堵住群臣的悠悠之口。

我特地設下宮宴，邀請京中的世家嫡女來相看。

蕭鶴淵不愿看畫像上的美人兒，萬一蕭鶴淵見到真人就動心了呢？我暗自思忖。

我相中了慶國公府的嫡女，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但那日一直到宴會結束，蕭鶴淵都未出現。

我親自前去東宮，告訴蕭鶴淵，他未來的太子妃人選。

蕭鶴淵正在玉案前提筆寫著什麼，他遂起了身，躬身行揖。

「兒臣參見母后。」

「阿淵，你太子妃人選一事，母后已與你父皇商議定了。」

這慶國公三朝元老，娶了他府上的嫡女，對蕭鶴淵將來繼位大有裨益。

我心中也欣喜萬分，笑意盈盈：「阿淵快過來，這慶國公府的姜姑娘聰慧機敏……」

「兒臣不喜歡，母后不用枉費心機了。」

見我滿臉笑意，蕭鶴淵語氣帶著些怒意。

我嘆了口氣，但還是得有一國之母的威嚴與責任：「阿淵，你也不小了，應該為皇家開枝散葉。」

蕭鶴淵眼角的笑意散開，意味不明：「這西陵，父皇枝繁葉茂就好。」

我是真的氣極了，這麼好的太子妃，他怎麼就這麼冥頑不靈呢？

「蕭鶴淵，這慶國公府的嫡小姐，嫻貴妃娘娘為這二皇子求了你父皇很久，你父皇都未肯松口，你莫要不知好歹。

」

嫻貴妃是二皇子的生母，嫻貴妃的哥哥是太尉，她也是皇帝的表妹。

「況且這姜姑娘，你父皇也是極喜歡的，可見你父皇對你……」

可見你父皇還是滿意你這個太子的，可見你父皇是屬意你繼承皇位的，你怎麼就這麼……

蕭鶴淵裝作沒聽懂我的未竟之語：「那父皇喜歡母后嗎？」

我內心苦笑，這時只聽得一聲「皇上駕到」伴隨著一句「放肆」，皇帝隨后進了屋子。

「你就這麼對你母后說話。

「慶國公與朕多年的交情，朕怎能娶他的女兒……」

「忠勇侯與父皇刎頸之交，父皇怎麼就能娶了他的女兒？」

「你不要以為朕不敢廢了你這個太子。」

蕭鶴淵躬身，一副悉聽尊便的派頭：「但憑父皇做主。」

皇帝氣得拂袖離去，我也只得跟著離開。

選太子妃一事也只得擱置。

蕭鶴淵，一直都是這麼瘋魔，可蕭鶴淵再怎樣折騰，他的太子之位都并未動搖。

5

蕭鶴淵說得沒錯，皇帝并不愛我。

皇帝自與我成婚這幾年，他對我百般寵愛，萬般遷就。

為我重新修葺宮殿，鋪張奢靡。

就連這「鸞鳳宮」也是皇帝專為我的宮殿賜的名，并題了字。

成婚后皇帝也再未選秀，群臣進諫，說我狐媚惑主，忠勇侯府恃寵而驕。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個賢德的皇后，為他選秀納妃擴充后宮，堵住了這些大臣的悠悠之口。

那些妃嬪個個生得貌美，皇帝雨露均沾，但也未見誰身懷有孕。

他雖對我稱得上榮寵，但我小產一次后，再未見有身孕。

后宮妃嬪心照不宣：皇帝床笫之事不舉。

父親修了一封家書給我，他托人拿了秘辛的藥物，交代我盡快生下一個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