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問我。

9

我尚未說話，一邊的貴妃先說話了：

「回皇上的話，這是綠娥，本是尚衣局的宮女，今日送錦衣給臣妾時，臣妾覺得她聰明伶俐，便將她留在紫玉殿了。」

貴妃是紫玉殿之主，她宮里的人，出了什麼事，她都得擔干系。

但她也給自己留了后路，直說了今日才把我調去紫玉殿，我要真有什麼，她也不知情。

皇上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既是貴妃的人，怎麼現在在這秀寧殿里？你們這幾人，又在此處做什麼？」

他端詳著我的臉，似乎在找誰的影子。

我俯首行禮，說道：「啟稟皇上，奴婢是被人推下水的！今日奴婢調職，回尚衣局取自己的行李。掌事姑姑派了這兩個宮人幫我一起搬。奴婢不想宮人打擾尚衣局的姐妹，便想自己先搬出來，讓宮人們在秀寧殿接應我。不承想，奴婢搬至秀寧殿后院時，被人推落池塘。宮人們呼喊救人，驚擾了圣駕，罪該萬死。」

我看不見皇上的表情，只聽到皇上半天沒說話。

剛才落水，我渾身濕透，又心中十分緊張，不由得渾身微微發抖。

貴妃咳嗽一聲，說道：「不如問問這兩名宮人和這兩名宮女怎麼說？」

半晌，皇上緩緩說道：「這小宮女果然口齒十分伶俐。」

他忽然冷笑一聲，「不用問了。她明明帶了兩個雜役，卻不叫進入尚衣局幫著一起搬運。特意喊了這兩個小宮女一路從永巷搬到秀寧殿，分明是給這兩個小宮女設局呢。

「什麼被人推落池塘，焉知不是她自己故意落水？又或者是她故意言辭激怒別人，才被推落入水？

「還特意找了兩個雜役做見證。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深沉，此女斷不可留！」

皇上說完，挪步到我跟前，低聲說道，「朕不知道你從哪里聽到了什麼，什麼人你竟然都敢學。朕今日就給你一個教訓，下次投胎記得學乖覺一點！

「拖下去，杖斃！」

10

我呆若木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這樣，我又一次被捂著嘴拖下去杖斃了。

這一次我是死在了皇上手里。

我感覺他賞的杖責比貴妃的疼得多。

「噼噼啪啪」聲中，我淚糊了滿臉。

一片迷蒙中，我似乎看到貴妃充滿憐憫的目光。

我突然想起，從第三次循環開始，我開口為自己辯白，貴妃都允許我把話說完，自證清白。

剛才御前對話，貴妃也提示皇上，聽一聽人證的話。

三妹妹并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也許，我能直接向她尋求幫助。

我在思考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再一次醒來時，我腰腿間的疼痛感還沒完全消失。

我跪在地上，頭頂再次傳來小言子的呵斥聲：

「大膽奴婢，居然敢謀害貴妃，拉下去杖斃！」

又來了！

反正大不了再死一次，死了還會繼續循環。

我心一橫，抬頭對貴妃喊了句：「嫻姐兒！我是大姐姐！」

殿上端坐著的貴妃嚇了一跳。

她皺著眉止住正要呵斥的小言子，轉頭看向我。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貴妃說。

我看著她嘴角的胭脂痣，豁出去了：「嫻姐兒，我是大姐姐。上次中秋節宮宴，你跟娘親一起進宮，大姐姐送了你一串紅珊瑚，你可還記得？」

這串紅珊瑚是我親手所編，用的是雙層攀緣結。

其時，娘親已經入宮和我說了三妹妹的親事。

我為她高興，便精心為她準備了這份禮物。

貴妃眼皮直跳，她揮手屏退了隨侍的宮人，下令：「今日殿中之事，誰都不許泄露」。

待殿中的侍從如潮水般退去后，貴妃移步走下了臺階。

「我大姐姐乃是先端淑皇后，已經薨逝了三年了。」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既然說是我大姐姐，那你告訴我，你當初是如何死的？又是如何變成了現在這個小宮女？」

這件事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只能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天我喝了一盞玫瑰玉露，就昏昏睡去。再醒來我就跪在了這里。」

貴妃冷笑一聲，說道：「編個瞎話也不會編！你既說你是我大姐姐，便說一件只有我們姐妹倆知道的事！」

我一怔，想了一想，才緩緩說道：「那年中秋宮宴，送你的紅珊瑚手串，是我親手編的，用的是雙層攀緣結」。

貴妃手一動，衣袖抖落，露出腕上殷紅的一圈，正是我當初送她的紅珊瑚手串。

她眼眶一紅，喊了一聲「大姐姐」，正要說話。

殿外一個宮人唱道：「太后娘娘駕到！」

11

殿門大開，太后在宮人的攙扶下慢慢走進殿來。

貴妃忙給太后行禮請安。

我也再次五體投地，向太后行禮。

太后慢慢走到我面前，說道：「哀家聽說有個小宮女，自稱是端淑皇后再生。哀家倒要來看看，到底是誰在這里裝神弄鬼！」

太后的語氣十分不善。

我心中暗驚，自我在殿上認貴妃是三妹妹，貴妃屏退侍從，前后不過半個時辰，太后居然就帶著人來了。

這紫玉殿就像個透風的篩子般，消息傳得可真快！

貴妃忙道：「回母后的話，先皇后已薨逝多年，這話從何說起？」

太后不理貴妃的話，站定在我面前，問道：「便是這個小宮女嗎？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