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救我至此,黃泉路上,也不能讓他孤身一人。
定了定神,我將唇覆上他手背,開始一口一口仔細將毒血吸出。
直到吸出的毒血不再發黑,江聿珩的唇色也不再黑紫得可怕,我才停下。
抹了下嘴邊的血漬,我探了探江聿珩的鼻息,已不再如剛倒下時微弱。
心下稍定,眼前卻開始模糊,意識逐漸無法聚焦,我「啪」地一聲,倒在了江聿珩身上。
11
再次醒來,我只覺嗓子痛得冒煙,干裂的灼燒感刺激得我不住咳嗽。
眼前突然遞過來一個干凈的水杯,我睜眼望去,卻撞入一雙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
那眸子亮晶晶的,無辜地眨巴著,透露出一股純然的天真。
這是位約莫七八歲的男孩,長得白凈瘦弱,衣裳干凈卻打了不少補丁,整個人明朗中帶著羞澀,平白惹人憐愛。
接過他遞來的水杯,我一飲而盡。
清冽甘甜的水滋潤過干渴的喉嚨,令我渾身舒暢無比。
男孩見狀,又一溜煙跑去給我倒了一杯。
一連喝下三杯水,我才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卻被男孩制止:
「姐姐被蛇毒燒了嗓子,暫時不能說話。等阿澗為你配好藥,喝幾天,就好了。」
我望著這個自稱「阿澗」的男孩,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他父母很會起名,他就如這山澗的流水,澄澈透亮。
我摸了摸腰間的小兜,從里面掏出一顆梅子味的飴糖遞給他。
飴糖入口的那一剎那,他原本就亮的眸子愈加璀璨,宛如獲得了什麼稀世珍寶。
腦中忽然閃過另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我一拍腦袋,這才想起,我雌蠱的另一半,我那十八年的死對頭江聿珩不見了!
12
阿澗悟性很高,大抵是見我慌張地四處查看,就明白我是在找遺失的搭檔。
他拍了拍我的手,領著我去了隔壁房間。
簡陋卻干凈的榻上,江聿珩靜靜躺著,哪怕是在睡夢中,俊挺的眉也依舊蹙起,不知在憂心何事。
沒等我問,阿澗便指指江聿珩,靦腆道:
「這個哥哥被蛇咬,中毒比姐姐深。還好姐姐及時將多數毒液吸出,他無大礙。阿澗已為他敷過草藥,不多時就會蘇醒。」
我這才安心,不知如何答謝,便彎腰朝阿澗施了一禮。
小小的孩子側過身,急忙擺手:
「不打緊的姐姐,能救下你們,阿澗很高興。」
江聿珩是在第二日午后醒的。
他蛇毒剛解,全身虛軟無力,只得半撐著身子靠于床頭。
我煮了碗清淡的小粥,坐在床邊喂他。
這樣簡陋的飯菜,他竟也吃得津津有味,可見是真的餓了。
幾日相處下來,我也摸清了這個村子以及阿澗家的情況。
桃源村共一百三十六戶,均是前朝動亂時,為避禍而遷居此地的百姓。
這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且進村的道路上常年有霧氣籠罩,外人輕易入不得內,是個休養生息的絕妙之地。
約莫四十年前,有山匪無意間闖入此地,見這里人人生活愜意,且絕對隱蔽,便想大開殺戒,占了這個好地方做自己打家劫舍的大本營。
當時村里恰巧救了位苗疆的蠱師。
蠱師為了報答桃源村的救命之恩,不僅將山匪盡數趕出了村外,還在濃霧中布下了不少毒蟲蛇蟻,作為保護村子的屏障。
自那之后近四十年來,村子一直風平浪靜,再無外人打擾。
如今我和江聿珩陰差陽錯之下誤闖入內,并無壞心,村民們對我們二人很是熱情好客。
而阿澗父母早亡,是吃村里百家飯長大的。
我見他乖巧懂事,且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心里對他的憐惜之情更盛。
13
阿澗不識字,我得空便會教他寫自己的名字。
「阿澗,你住在山里,名字定是山澗的澗吧?」
我尋來枯樹枝作筆讓他握著,然后包住他小小的手在地上劃拉,一筆一畫,他學得極認真。
「在姐姐心里,阿澗的澗就是山澗的澗嗎?」
小小的孩子抬起頭,不知怎的,雙眼濕漉漉,像是噙了無限的期待。
我一愣,摸摸他的腦袋,答得認真:
「對,阿澗聰慧善良,就如這山澗里潺潺的流水,清澈甘甜,不含一絲污穢。」
他笑了,點頭如搗蒜,寫得更加認真:
「對,阿澗的澗就是山澗的澗,山泉水清澈,阿澗也是干凈的。」
那天他似是很高興,纏著我寫了一遍又一遍,后來還要學寫我的名字。
我憐他孤苦無依,時不時拿出些兜里里僅剩的飴糖逗他開心,更與江聿珩商量,今后離開桃源村,若是阿澗愿意,還想帶他回去做弟弟。
對于阿澗,江聿珩是感激的,他是家中獨子,如今疼起弟弟來,竟也是個像模像樣的兄長。
阿澗大抵是孤獨慣了,家中突然多出兩個陌生人,他顯得靦腆而緊張,但日復一日地相處下,也能感覺到他漸漸敞開的心扉。
14
這日,我坐在鄰居邱嬸家門口幫忙剝豆子,邱嬸話密,熱衷聊天。
「小沅吶,你來桃源村也已多日,覺得這里如何?」
我手下不停,嘴上也不忘夸贊:
「桃源村就像個真正的世外桃源,家家戶戶生活愜意,怡然自得,風光又好,委實是個難得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