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阿兄怎麼知道你喜歡他呢？」

「不過在阿兄身邊或者說在督公府是很危險的，你想好了嗎？」

「奴婢只要能遠遠著督公就好了，奴婢賤命一條本是督公所救，若是一日為督公而死，也心甘情愿。那日既然撒了謊，奴婢就不害怕。」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像住在太陽里。

「不過小姐有一句話奴婢覺得說得不對。」

我起了興趣：「什麼？」

「喜歡一個人并不一定讓對方知道。若他不喜歡我，我的這種喜歡對他來說就是一種麻煩，奴婢不想麻煩督公大人。

「我知道，督公大人喜歡小姐。

「雖然督公大人隱藏得很好，但在奴婢眼中很是明顯，所以奴婢并不敢奢望什麼。」

聽方小梔這麼說，我不禁心中感慨。

好聰明懂事的姑娘，就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會如此聰明懂事。

我對她說：「小梔，若是閑來無事就多與我做做伴吧，等明年我出嫁后，府中就只你和阿兄了。」

我與徐登云的婚期，定在明年九月初八。

是個黃道吉日，宜嫁娶。

阿兄和徐登云一人送了一幅真跡給我，說是恰巧偶得，讓我打發時間的。

他們兩個，不知道做了什麼約定或是交易，關系緩和了不少，有時還會關在書房里共事。

我看著這兩幅字，感慨頗多。

小梔在一旁，用指腹輕輕劃過字跡。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與我親近不少，已然不像初入府時那樣膽怯。

她不解地問：「小姐，這字畫很難得嗎，不就是幾個大字嗎？我不認字，覺得這東西還沒有一盤糕點實在。

」

我點點頭，給她解釋了兩句。

天下第一第二行書，哪能是偶得就能得到。

我尋了好多年，才尋到蘇東坡的《黃州寒食帖》，而《蘭亭集序》和《祭侄文稿》更是遍尋不得，我還以為在大內。

我喜歡練字，一是靜心，二是打發時光。

但要論當代誰的字最好，備受推崇的應該是宮內的陛下。

不是因為陛下的身份，而是陛下寫得一筆好字。他這麼多年把朝政交給閆氏父子和內閣重臣打理，又有司禮監執筆蓋印，鮮少問事。

陛下一喜求仙問藥，宮內養了很多的道士來求長生，二喜練字作畫，獨創的昶體，遠觀如美人倩影，細看卻又剛勁有力，棱角分明。陛下每每執筆，都偏愛昶體，引得天下人競相模仿。

我也苦練了多時，阿兄說我已經快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永初二十八年正月，撥雪逢春。

去年的冬天格外冷，下了好多場大雪，把百姓朝臣全都困在家中，最近天氣略微回暖，徐登云差人送了帖子，說邀我去品書。

我裹緊了大氅，正正衣衫出門。

徐登云已經在督公府外，扶著我上了馬車。

我挑開簾子看向外面，百姓看起來歡欣安樂。

等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并沒有停在書坊外，而是停在了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

徐登云說：「長寧說你們女孩子都喜歡這些，我便想著帶你來逛一逛。」

「又怕你不愿，才扯了個謊，你不會怪我吧？」

我淡淡一笑，當然不會。

老板見我們過來，弓著身子一陣點頭哈腰，派人拿出來許多鎮店之寶。

我看到了一個紫玉蛇鐲，水頭很好，觸手生溫。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阿兄，但感覺不太合適，轉身又去看了其他。

徐登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讓人打包了起來。

「很適合他。」

被挑開心思，我感覺十分難堪，連連向徐登云道歉，并沒有收下。我只是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知道這樣不好，對他不公平。

徐登云勸說：「無妨，感情的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合來，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戒掉，當日說的話，仍然作數。」

而后，徐登云再問我：「行晚，你可是不愿嫁給我？」

我搖搖頭，對徐登云說：

「我只是害怕，害怕終有一日會連累到你。」

「我不怕。

「馮和都告訴我了。

「關于你的身份，我都知道，當日原是馮和順水推舟，想要一舉除掉王恩。他提前找到了我，想讓我從旁協助，然后，護你余生。

「只不過，我們誰都沒算到陛下會賜婚。」

徐登云突然說：「行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馬車顛簸一陣，行至鬧市，在一十里高樓前停下。我和徐登云自外而入，只見此處是煙花場所，再往里，越來越寂靜。

從一密道直通地下，我有些不解為何里面會有如此之地。

等到了下面，才發現里面有許多青衫士子，見徐登云來了也不驚詫，恍如無人般三兩成簇，或品書，或暢談。

我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是《夏公集句注》，旁處是《夏公淺言》。

徐登云說：「這里面全是夏公的著作，或是一些學子感懷之作。眾人每月十五，都會來到這里品書。」

我坐下來細細翻看，對于我的祖父、父母家人我都沒有印象。

我試圖從一頁一頁的文字中找到他們過去的痕跡，尋找我無處可棲情感的支點。

書中有祖父的處世之道、為官為民之道，有當年皇朝的盛世圖景，還有君臣父子闔家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