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人，一定不會是我。

我買好了紙筆，轉身離去。

30

「少爺。」

「秋雨，何事？」

我看著眼前的少爺，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但是他瘦了，也黑了。

「少爺，尚公主是不能入朝為官的。」

少爺一邊翻著手中的信件，一邊做著批注，沒有搭話，

半響才突然意識到我還在，「嗯？秋小雨，你在說什麼？」

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十點多了，你怎麼還在這？」

「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

「現在荷花差不多出師了，有些事你就讓她去干，自己注意身體。」

他輕輕的朝外推搡著我，「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歇著吧，等我忙完，就去陪你。」

「少爺！」我急呼了他一聲，「不知可有秋雨能幫得上少爺的地方？」

他嘆了一口氣，「秋雨，我現在做的可是要掉腦袋的事，你只要把我們的學生教好，再讓他們去教更多的人，就是幫的我最大的忙了。」

我抓著少爺的手，「少爺，我不怕。」

他卻只是堅定的將我的手拂開，「秋雨，你現在做的，更重要。」

31

少爺已經四五日沒有回來了，從前無論多晚，他都會來陪我的。

就連小五都不在。

我正想著侯府畢竟位高權重，是不是該去打探打探消息，卻看見小五慌慌張張的從窗子中闖進來。

「夫人。」

「小五，你這是？」

「太子以謀逆之名參了少爺一本，皇上大怒，判決少爺凌遲處死。」

我心神大駭，不知怎會如此。

32

我想侯府求一求老夫人，救救少爺，可是卻連大門都進不了。

失魂落魄的離開時，卻正好遇到了歸家的侯爺。

「景行寫的那些書在賤民中私下傳傳也就罷了，我們從來沒有當回事過。

」

「只是還真有地方的人信了虛構的故事，揭竿而起殺了尸位素餐的縣令。」

「雖然他們是被繁重徭役壓垮之后，無可奈何的舉動，但終究過分了。」

「皇帝老了，不是死了。」

「景行讓我想起我年輕時也曾揮斥方遒，便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沒想到還是他和大公主兵差一著。」

侯爺意味深長的看著我，

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匆匆告辭回家。

33

我把學生們召集起來，命他們帶著我們的書分散逃去。

他們都鐵骨錚錚，想要和少爺同進退，可我知道，少爺更想他們活下來，作為我們的種子。

我叮囑他們一定要暗地中行事，投奔各地的學堂時也一定要先試探一番。

他們和我不一樣，他們還年輕，有無盡的希望，

只要他們在，少爺就在。

小五被我找借口支了出去，他武功高強，比起守著我，他能做更有意義的事。

而我這破敗身子，是獨活不了的。

沒有少爺，我一日也活不了。

34

深夜，黑衣人摸進了我的房門，刀起刀落，給了我一個痛快。

我疑惑的起身，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

為何沒有牛頭馬面來接我，我這是……變成了鬼？

35

我看見他們放了一把火，熊熊燃起的火焰燒光了小院的一切。

幸好，書房只剩下一些沒用的草紙。

一隊黑衣人匆匆趕來，領頭者懊惱的跺腳，「我們又晚了一步。」

遲疑了片刻還是從火光中將我的尸身帶出。

我飄蕩了幾日，在一個陽光正毒的午后，看見了少爺從容赴死，

討厭他的世家們在歡呼，可觀刑的百姓中有人在默默流淚。

大公主的人給他收了尸，

少爺曾自請出族，而侯爺又對皇上有從龍之功，才沒有連累整個侯府的。

如今是斷斷進不了祖墳的，大公主找了一個風水好地，將我們兩個人合葬。

從干過的人口中，我才知道，太子黨嫌少爺礙了他的事，才死死咬住他不放，

更何況，這麼多年來，那些貴族們早煩死少爺了，

都是少爺，才讓那些賤民們越來越不聽話。

也就大公主，還念著往日的情誼給少爺收尸，那些從前的同僚們，都恨不得啐少爺口水。

「不過真是可惜啊，皇上下令，摧毀各地的學堂，就連孟大人的書，也要焚燒殆盡。」

「對啊，我家大娃也被趕了回來，我還以為祖墳冒青煙了，以后咱們的孩子中也能出個讀書人呢。」

他們邊搖頭嘆氣，一邊干活，

良久才有人低聲說，「其實，孟大人挺好的。」

清風吹過，化作陣陣嘆息。

36

我被禁錮在了埋葬地周邊。

鄰居也是一個年輕的女鬼，她說她在此游蕩了百年，大仇未報，執念太深導致她遲遲不能去投胎，

她問我是因為什麼滯留在了人間的，

我有什麼執念嗎？我不知道。

「疼愛你的父母哥哥也是為你而死？」我搖了搖頭，他們不疼愛我，應該也還活著。

「你也遇到了負心漢讓你纏綿病榻凄涼半生？」我搖了搖頭，少爺很好。

「你有求而不得的愛情？」我繼續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和少爺之間算是什麼，但是一定不是求而不得。

「你在等人？」我想了想，堅定的搖頭，仙人少爺應該是回他喜歡的時代去了，我才不想他也被困在這里呢。

「奇怪了。」紅衣女鬼圍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那你到底為啥不能去投胎？」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沒有什麼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