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聽到母親的聲音:「這孩子,杵那里做什麼,快過來見過長輩們。」
我木木地上前去行禮。
連人都沒有喊。
我瞧見父母臉上的嫌棄一閃而過。
顧家好幾個長輩,個個眉頭微蹙。
只說不必多禮。
他們該是看不上我的。
「王二姑娘。」
是顧三公子的聲音。
我朝他看過去。
他聲音溫厚道:「我能與你單獨說幾句話嗎?」
我不知道。
我又沒得選擇。
母親笑著開口:「丹畫,你帶顧賢侄和二小姐去亭子坐坐,如今花開得正好,賞花喝茶倒也不錯。」
錦衣小郎君推著顧三公子,還時不時看向我。
小聲跟他三哥嘀咕:「瞧著還很小的樣子。
「三哥,你當真要娶她嗎?」
顧三公子沒說話。
到了亭子后,讓所有人都離遠些。
亭子里就我跟他。
他讓我坐。
我便坐。
他不問話,我不會吱聲。
「你這衣裳是新做的嗎?」
我朝他點點頭。
「昨日母親讓丹畫送來的。」
他笑了。
笑起來很好看。
「你幾歲了?」
「我三月滿的十四,你呢?」
「及冠已有兩年。」
那是幾歲?
我絞盡腦汁都沒想出來。
「二十有二。」
我哦了一聲。
比我大八歲,與阿兄一般大。
「你早時候一直住鄉下?」
我點點頭。
「識字嗎?」
我搖搖頭。
我想到昨日被打腫的手心,小聲問他:「你是不是識得很多字?」
「比尋常人多識得幾個。」
「那你會背三字經嗎?」
「會。」
「那你能背給我聽一下嗎?」
「為何?」
我坐直身子,一本正經道:「昨日嫡姐喚我過去,要我背三字經,可是我背不出來,她便用戒尺打腫了我的手。」
我把手伸出去給他看。
白嫩嫩的手上,不論腫著還是青淤都過于明顯。
「你背給我聽聽,我仔細記住,下次她再問我,我能背出來,她就不能再打我手心了。」
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就是想讓這顧三公子知道,我那嫡姐壞得很。
四月說他很好很好,既然很好很好,我嫡姐配不上他。
「你在鄉下沒有夫子教你讀書認字嗎?」
我搖搖頭。
「鄉下莊子上就我和奶娘,還有看守我的婆子,她們都不識字。」
我頓了頓,認真問道,「你是來與我相看的嗎?你要娶我嗎?
「可是我都還沒有及笄……」
我還小。
奶娘說及笄之前,都還是孩子。
及笄后才是大姑娘,才能說親嫁人。
5
顧三公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反而問:「那你呢?你看我如今這個樣子,可愿意嫁給我?」
我認真想了好一會兒。
「嫁人后可以出門嗎?
「你會教我讀書認字嗎?
「你會不會打人?
「你能把奶娘、阿兄接來與咱們一起過日子嗎?」
顧三公子笑了。
他說:「你可知我不良于行,御醫說若是沒有解毒藥,甚至沒幾年可活。」
我搖搖頭。
這些我還真不知曉。
「無人與你說這些嗎?」
「我被接回來,就見過母親一次,今日才見到父親,與其他姐妹住在桐苑。」
顧三公子沉默了。
他側身在輪輦上掛著的布袋里翻了翻,拿出一個瓷盒遞過來。
「這是祛瘀止疼的藥,我用過幾次,你若不嫌棄,就贈予你了。」
我當然不會嫌棄。
手心火辣辣地疼,可難受了。
我立即接過,朝他笑得格外開心。
「三公子,謝謝您。」
「舉手之勞,二姑娘不必客氣。」
顧三公子看著我,看得我臉都紅起來,不明白他為何深思著、沉思著,似在抉擇般,需要做出重大決定。
好一會兒后,他又道:「二姑娘,你我這次見面,確實是為親事,你若不想嫁,我會稟明長輩,將親事退了。」
我握緊手里的瓷盒:「三公子,我拒絕不了的。
「四歲的時候被送走,十年不聞不問,如今接我回來,就是要我嫁給你。父母不會允許我拒絕。
「如果說你拒絕了我,那我要麼被送回莊子上,一直被關到死。要麼被隨便嫁人……」
隨便嫁人都是好的。
要是被送給那些老頭兒做妾,才是火坑狼窩加虎穴。
「那你可甘愿?」
「不甘愿又能如何?胳膊肘擰不過大腿,回來時只有我一人,身邊兩個丫鬟、一個婆子,賣身契也不在我手里,說白了,我還是一個人。
「我在莊子上大字不識一個,嫡姐刁難我,要我背三字經,我根本沒學過,如何背得出來,她便不問緣由打我。
「昨夜我病了,燒得迷迷糊糊,四月出去尋大夫,也沒尋來。今兒也沒有人問我一句,身子可好些?我身上的衣裳穿著也不合身,太大了。
「發飾瞧著好看,可是都掉色了。
「他們對我不聞不問十年,接我回來要我嫁人,根本沒問我是否愿意。我不反抗,是為了還生養之恩。
「嫁人過后,我輕易不會再回來了。
「三公子,你若沒有心上人,那便選了我吧。我吃得不多,對穿著更沒要求,也不會耍小性子,雖不似名門千金,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但我會種花,我種花養草可厲害了,所有花花草草到我手里,就沒有養不活的。」
顧三公子問:「你先前并不熱切,為何忽然又愿意嫁了?」
「不嫁給你,我不知道后面會如何,是被送回莊子上,還是隨便嫁人,更或者送給糟老頭做妾。
「我怕。
「更怕再也見不到奶娘、阿兄。
「你說你中毒,命不久矣,那你還活著的時候,我盡心盡力照顧你,待你去的時候,為我說幾句好話,允許我獨自生活也好,或出家清修也罷,至少我能活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