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冷靜道:「因為我知道,他最愛的只有自己。」
「或許他并不這麼想。」卓紹沖我示意。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在相隔數十米的另一條游船上,站著一個白衣男人,正死死盯著我們的方向。
雙唇一張一合。
憑借兩世青梅竹馬的默契,我竟輕而易舉地猜出來——
你休想嫁給他。
小滿,我會贏。
「……卓寧?」
幾天不見,他怎麼把自己折騰得像鬼一樣。
卓紹突然道:「坐穩了。」
下一秒,一支箭便緊咬著我們的船只在空中劃過,最后不甘地落進水中。
我被卓紹帶進船艙,仍舊反應不過來:「射殺當朝親王,他瘋了?」
「或許是終于發現,自己的船不夠穩,所以拼命想拉他人下水。」
卓紹唇畔凝著笑,雖然眼神警惕,但肢體動作頗為從容,像是早就預料到這麼一遭。
我了悟:「……你約我出來,是故意要刺激他的?」
他猝不及防斂了笑,皺眉盯著我,正要說些什麼。
船身一震,他擰身撲過來,將我連同一筐剛采好的蓮子撞倒在地。
卓紹雙臂撐在我上方,束起的發尾柳梢般垂落,墨發如绦,帶著濕潤的水汽。
他的眼睛被發絲遮著,睫毛根根分明,連細微的顫抖都教我看得清清楚楚。
視線被那雙殷紅的薄唇占據,唇角是最細的狼毫拉出的余韻,天生向上翹著,并不討喜,缺了那雙含情鳳眼中和,無端顯得陰惻,仿佛能割開人的喉嚨似的。
「孟滿——」
唇畔蠕動,聲音幾不可聞。
輕嘆搶先脫口,截住了未盡之意。
他起身,撿拾散落的蓮子。
動作漸漸遲疑,背對著我忽然問。
「蓮心苦口,你又喝了多少年的湯藥?」
我平靜道:
「習慣就好了。」
以那支箭為開端,卓寧徹底撕破了臉皮,開始對卓紹窮追猛打。
他負荊請罪,請纓領了最苦的差事,辦得漂漂亮亮,聲勢浩大地回了朝。
在皇上的贊許和同僚的恭賀聲中,清冷自持,目光卻越過人群,淡淡看向卓紹。
「聽聞皇叔與孟姑娘好事將近。」
他風輕云淡道:「恭喜。」
卓紹扇著扇子,任由墜著的香囊蕩來蕩去,吸引卓寧的視線。
「同喜,同喜,」他笑瞇瞇道,「聽小滿說府上的周姨娘有孕在身?太子妃還未過門就弄出這種丑事,殿下可要好生處理,以免損傷名節。」
卓寧死死盯著那枚香囊,眼含殺氣,口中卻笑著說:
「多謝皇叔關心,婉柔懷胎不易,我定會好好關照她。」
皇上坐在上位:「行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勿要像從前那般胡鬧。寧兒年少,還需各位多輔佐。」
我爹下了朝,便憂心忡忡地跟我娘商量。
「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恐怕是用紹王殿下給太子開刃呢。不成不成,這婚事一定要退,哪怕把小滿留在家里當個老姑娘,也不能再摻和這些皇室子孫里去了。」
娘也慌了,罵他:「太子咱們得罪不起,紹王就得罪得起了?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你孟兆是個什麼人物,能在這挑挑揀揀!」
爹像是驟然蒼老了十歲:「作孽啊,孟家世代純臣,如今卻救出了個禍患。卓寧心胸狹隘,睚眥必報,若他繼位,孟家豈有安寧之日?」
說完,老淚縱橫。
娘嘆氣:「不然,讓小滿嫁得遠遠的。鞭長莫及,念想也就慢慢淡了。」
我聽到這,從藏身的墻角走出來。
「爹,娘,女兒有話要說。」
我輕聲道:「爹是忠伯侯,忠的是君,不是太子,更不是卓寧。」
爹娘的眼神變了,娘撲過來一把捂住我的嘴,爹目光警惕地審視我片刻,低聲問:
「紹王亦有野心?」
我輕輕搖頭。
當日在皇后殿中,皇上曾斥她:你分明是為了一己之私。
這句話一直讓我不解。
卓寧重生前,鬧著要娶周婉柔,皇后不同意,非要讓我當正妃。
卓寧重生后,對周婉柔視若無睹,皇后反而硬要塞給她。
曾經我以為她這樣做,是出于身份、恩義之類的考量,可現在看來,并不是這麼回事。
在我忍不住詢問卓紹后,他并未對我言明一切,而是講了一個故事。
曾經,皇上和皇后亦是青梅竹馬。
不過皇上不過是眾多皇子之一,皇后則是將軍嫡女,誰娶了她,誰就在奪嫡之爭中擁有最大的助力。
而郎有情妾無意,皇后當年早已和他人訂下婚約,如膠似漆,對皇上的討好視若無睹。
他們大婚當日,皇上逼宮造反,皇后的夫君為護舊主,死在紛爭中。
嶄新的婚房,迎來了第二任主人。
身為世家嫡女,皇后雖然認命,但一直對皇上心懷暗恨。
因此,面對與陛下相似的嫡子,她一面想成全他,彌補心中的遺憾。
一面又想懲罰他,滿足自己畸形的仇恨。
原本,這只是一個故事。
可故事結尾,卓紹漫不經心地添了一句話。
「皇兄對皇嫂,也算是付出了十足的真心。可人心易變,若遲遲得不到滿足,難免會怨恨。正如卓寧對你,就是心生魔障。」
皇上對皇后的試探還在繼續。
他以稱病為由,讓太子監國。
而卓寧第一時間拿卓紹開刀。
離我及笄還有兩個月的時候,他將卓紹調離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