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著臉搖搖頭。

他若有所思：「別擔心，我會處理好一切，讓你安安心心地過門。」

我這才注意到，他大氅下穿著勁瘦騎裝，玄色襯得他挺拔無比，闊背舒展，行動間擰出緊實漂亮的線條。

卓紹彎腰拎起箭筒，重達數石的弓弩落在他掌中輕若無物。

我下意識抓住他的袍角。

卓紹挑眉示意。

我抿了抿唇，堅定地看著他：「能不能快一點？」

「……什麼？」

卓紹先是疑惑，隨后，微微睜大了雙眼。

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好。」

他下車后沒一會，流云鉆了進來。

「小姐，奴婢聽說此次春獵拔得頭籌者，陛下會賞賜一個心愿。若紹王請旨賜婚，金口玉言，就算是太子也無濟于事！」

我大為意外。

好端端的，陛下怎麼會做這樣有風險的承諾？

他明明賭氣卓寧的荒唐，若卓寧贏了，被迫朝令夕改，不怕威嚴盡失？

何況，卓寧自小接受帝王教育，君子六藝無一不精通。

而卓紹，成績平平，從未聽過有什麼專長。

他能贏嗎……

我心里打著鼓，在宮女的指引下來到女席。

還沒走近，就聽到周婉柔身邊圍著一圈女眷。

而她如眾星捧月，細聲慢語說著什麼。

「……我看過孟小姐的脈案，她的心疾并非藥石無醫。或許，是她不想醫吧。」

周婉柔黛眉輕皺，然而越過人群望過來的眼神，卻是毫不矯飾的敵意。

「呀，孟小姐不是身子弱，怎的還是過來了？」

眾人順勢移目，一個貴女捂唇輕笑。

「想來這心疾發作也是分時候的，此刻太子殿下不在，可憐又要裝給誰看呢？」

流云氣急：「你們少血口噴人！不過看了幾本醫書，真以為自己能比肩太醫令了嗎！」

周婉柔冷笑：「不裝得嚴重些，怎能賴上這份救命的恩情呢。」

我看著她，譏諷地抬起唇角：「若你不服氣，大可現在就隨卓寧入林，替他擋上一箭。運氣好活下來，你也就成了東宮的座上貴賓——你敢不敢？」

誰要為了卓寧付出健康？

他的命很值錢嗎？

曾經我最擅蹴鞠，可自打落下病根后，便被勒令再不能碰，只得看著院子里的小丫鬟們你追我趕，暗自眼饞。

若早知那一箭會讓我余生纏綿病榻，不得善終，我定會在第一時間止住奔向卓寧的步伐。

更不會稀罕什麼勞什子救命之恩。

卓寧愛我，那才是恩。

他若恨我，就成了仇。

周婉柔面色發紅，強撐著道：

「有何不敢！當初也是仰賴我的醫術，殿下才能保住右腿，我不過不屑挾恩圖報，反倒被你鉆了空子罷了！」

她說起救命之恩，倒叫我想起一件事。

卓寧之所以被周婉柔所救，是踏青時聽到了女子的驚呼聲，一時心亂才踩空了滾落下去的。

因此上輩子，每當腿痛難忍，他便會大發雷霆。

下令寧肯翻過一層地皮，也要將那害他斷腿的女人揪出來，扒皮抽骨，以解心頭之恨。

卻一直沒能找到。

直到我臨產前，侍衛求見，稱當年山上，只有采藥的周婉柔一個女子。

他不敢稟告，所以將實情告知我，任我處置。

我正想派人查實，當夜就見了紅，掙扎生產之際，周婉柔就沖了進來……

現在想想，或許她這樣迫不及待，也有封口的意思。

被我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周婉柔有些慌。

我卻笑了：

「早就聽卓寧說你不同于其他閨閣女子，最是膽大不過。

連我都想不到你敢妄為至此，以仇假恩，還能說得頭頭是道。」

「你、你什麼意思！」她忍不住后退兩步。

「孟滿，你別得意得太早，殿下說了，此次春獵他會拔得頭籌，給我一個驚喜。等我成了太子妃，你定要為今天的失言付出代價！」

驚喜？

卓寧說的大禮，不會是……

我將目光移向重重密林，半空，一排野禽被驚散四起，隨即從下方刺出一支長箭，迅疾狠戾地當胸穿過，一只不落。

禮儀官小跑著來到木牌前，在名牌下落筆。

我看清字跡，頓時臉色微白。

「報——太子殿下又獲野兔一雙！赤狐一匹！」

小太監殷勤地捧著雙兔呈給陛下看，而那頭，禮儀官又在木牌上添了一筆。

卓寧的木牌上已經多到寫不開，而卓紹的木牌還空空如也。

——從吹哨到現在，他連一只麻雀都沒獵獲。

周婉柔早已掛上了穩操勝券的笑容，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某人是不是很后悔那日在殿中看上了一個繡花枕頭？后悔也晚了，如今娘娘更滿意我，你們孟家父憑女貴的美夢，恐怕要破滅了。」

日暮西垂，殘陽如血，輝煌的紅暈半掛在漆黑的樹梢上，十分凄清。

涼風漸起。

流云為我披上狐裘，低聲道：

「小姐，皇后娘娘邀您和周家小姐一起喝茶。」

進了帳篷，皇后沖周婉柔招手，讓她坐到身邊。

我目不斜視，安然坐在下位。

兩人無視我說了會體己話后，皇后像是終于察覺到一般，笑著賜茶。

「瞧我，跟婉柔說話入了迷，都忘了孟姑娘在場了。

「小滿，你與寧兒一塊長大，情誼非比尋常，雖然不好生養，但若愿與婉柔姐妹相稱，本宮也不介意求到陛下面前，讓你做太子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