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誰都可能害我，唯獨林芊不會。

她跳脫于這小小宮闈之中。

「啊，雖然最終也沒把慕妃姐姐好感度刷滿呢，不過留下一個不可攻略 NPC 好像可以更好圈錢呢。」

什麼圈錢？

我不顧被針刺破的手指，抬眼看著她。

見我抬眸，林芊沒意識到什麼，只是有些不舍：「畢竟要是我死磕了這麼長時間還沒刷到慕妃姐姐滿好感，讓那些別的玩家充值六塊錢就刷到了，怎麼想都覺得不高興。」

什麼叫別的玩家？

什麼叫，那些？

眼界真的太可怕了，不管我怎麼樣都沒辦法真正地成為一個人，永遠隔著時間與空間的緯度，看著墻外的「人」。

我不顧正常一個 NPC 到底該怎麼做了，掀開被褥赤腳踩在地上一步步走到林芊面前，死死地盯著她：「除了你，還會有別人？」

她小聲地「哇哦」了一下。

「居然又有隱藏劇情了誒，或者是彩蛋嘛？」

旋即又可惜起來：「可是我已經提交了脫離內測的申請誒。」

說著，她將時間調試到第二天。

而我仍舊穿著單薄中衣走到她面前：「除了你，還有別人？」ȳz

以為又出 bug 的林芊一次又一次地調試著時間，可不管是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我都會第一時間找到她。

「什麼叫內測。」

「還會有別的人進入你的軀體，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個游戲麼？」

我跪在林芊面前，沒有設定劇情的滂沱大雨也只是虛假的存在，水珠劃過我的臉龐，沒有洗掉一點脂粉。

我求她。

我徹底放棄隱匿自己特殊等待林芊拋棄這個世界的愿望，跪在她面前。

求她。

一直求到她發現慕妃原來真的有屬于自己的電子所做的心，不會跳動，只會苦痛。

「你叫……慕霜齡。」

10

林芊只是她操縱的角色之名。

她的真實姓氏是慕，慕霜齡的慕。

當她如夢初醒地回顧著從前的種種，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是慕 30。

是年幼之時窩在母親懷中聽她監護室時，提議要母親將她研發的 AI 以慕命名，從慕 01、慕 02 一次次失敗后最終研發成功的唯一智能 AI。

慕 30。

我近乎滿分的容貌，我「清傲如白隼」的性格，我的所以核心設定，都是出自她的口述，經由她的母親、我的創造者所賦予。

而我的核心代碼之中，藏著創造者對她的愛意。

所以她才這樣地喜歡我這個 NPC。

所以我才沒有任何對她實質性不利的舉措。

在創造者過世之后，她繼承了母親的研究室卻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緊接著，她將所有資料包括隱藏在普通 AI 之中已經擁有自主思維能力的智能 AI 慕 30 數據打包賣給了游戲公司。

當這個宮廷游戲完成之后，我以慕霜齡之名蘇醒。

而她則作為唯一的內測玩家受邀進入這里。

與我相遇。游戲公司的設定里，被玩家操縱的角色除了在固定劇情里，哭泣時是沒有淚水可以落下的。

所以我看著一遍遍敘說對不起的她，緩緩蹲下身與她對視。

大雨紛紛，落在披著細膩光滑皮囊的人與智能 AI 的臉上，也像是落淚。

我說：「求你，毀掉我的核心。」

終究無法做人的話，毀掉核心，也算是以人的品格死去了吧。

下一瞬，嘉貴妃林芊的雙眼驟然失去了光澤，我知道，是她走了，正如來時那般尋常。

隨著控制它的那個人的抽離，嘉貴妃繼續地在沿著既定步驟走下去。

深宮漫長，永無盡頭。

原本林芊在時我不覺得，現在她走了，我卻忽然覺得整個宮闈空曠得可怕。

每個人按部就班地行走著。

一遍又一遍機械地重復著。

我說：「你知道麼，你不是個人。」

它們也只是各自念白：寧妃娘娘萬安/娘娘恕罪/愛妃請起……

再也沒有誰每天帶著不同的心情，喋喋不休地和我說著各式各樣的趣事。

我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虛無。

日升。

月落。

風起。ӱƵ

云動。

春去。

秋來。

當我幾乎忘了自己能夠思考時，麻木地眺望天際，看見了遠遠的一抹黑色。

那黑色越來越大，像是林芊曾經描述過的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洞。

我幾乎靈魂戰栗起來，好像終于被激活了研發者耗盡心血至死無法開發出來的名為「快樂」的東西。

又好像知道了什麼叫作靈魂。

所有的 NPC 都在毫無所察地繼續自己的軌跡，唯有我，歡欣雀躍地向黑色的潮水奔赴而去——

啪嗒、

天黑啦。

-完-

盡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