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抵得又近了些，泛起絲絲細密的疼痛。

殿門被一腳踢開，日光正盛，晃了我的眼，看不清來人。

只聽下方一句：「我妻柳絮，為夫來遲！」字字鏗鏘。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恍惚的像被抽了筋骨，一個勁的往下滑。

待他走近，我看清了，他是我的晏回，我的傅云驍，我的夫君。

17

傅云驍一身金甲，劍眉怒目，凜然森寒，眉目間多了幾分滄桑。

「傅云驍！」我喜極而泣，頸部的疼痛又強了幾分。

「哈哈，晏回，你竟沒死？」

「沒死你便該茍且偷生的活著，而不是回來送死。」

傅云之不以為意，言語間盡是不屑，傅云驍緩緩從腰間拿出令牌亮在傅云之眼前。

傅云驍厲聲：「我回來是來拿你狗命的！」

傅云之瞥見那帶有「烈焰」兩字的令牌，語氣明顯慌亂：「你怎麼會有烈焰軍的令牌？為何！」

「烈焰軍不是自稱不參與內斗？不會站隊任何人！」

傅云驍言之鑿鑿：「他們是說過，可烈焰軍萬千將士是萬萬不愿效忠于你這等弒父奪位的亂臣賊子的！」

「傅云之，降了吧，你沒有退路了！」

傅云之嗤笑，佯裝鎮定道：

「退路？這不是退路麼？她肚子里，可是懷著你的骨血，我只要輕輕一抹……」

傅云驍緊繃著唇，眉頭緊蹙，眸光動容，立即伸手示意：「別動！你別傷了她！」

他還不知我懷孕，那時剛治理完水患，我想著回到京城再告訴他，沒想到后來再沒了機會。

「四哥，即便你逃了，也沒后路了，天下之大，你逃到哪里都是謀逆之臣!」傅云驍還在耐心勸解。

傅云之忽然癲狂大笑，緩緩說道：「晏回，我可真羨慕你，有父皇的愛，有妻子的愛，不像我，歷來只有我自己一人！」

「你有母后伴你長大，父皇也會偶爾教你習武射箭，有何不滿足？是你太貪心了！」

「母后？呵呵呵，她不過把我當成固寵的工具，談何愛！」傅云之越發激動，他將刀鋒對準我的小腹，輕輕劃拉著。

「只是今日，我定是要讓你嘗一嘗，痛苦到極致的滋味……」

傅云驍咬緊牙關，雙眸紅的要滲出血來。

「你要什麼要求，盡管提，我都答應，都答應……」傅云驍言語間開始慌亂，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夫君！妾賤命一條！可天下百姓不能交到這樣的人手中啊！為了家國百姓，柳絮死了也愿！」

傅云之的手逐漸用力，傅云驍目眥欲裂，提著劍的手抖個不停，抵住我小腹的手卻在最后關頭一松，刀子掉在了地上，傅云驍瞅準機會，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又一把將我護在懷中。

「柳絮！」

他摟緊我看向身后提著劍的林如雁驚訝之余不忘道謝：「多謝。」

「王爺不必言謝，家國將傾，我雖為女子，亦有鋤奸斬逆之責。」

「還請寧王盡快與圣上說話。」

林如雁跪請在地，頗有巾幗之姿。

傅云驍急忙走近龍榻，恭敬道：「父皇，晏回來遲！」

圣上吃力抬起手，摸了摸傅云驍的頭，勉強吐出幾個字：「好——孩子」

「書桌下——暗格柜子。」

話音剛落，圣上的手便垂落，傅云驍繃直了身子，朝著地面重重磕下，一字一句：「兒臣恭送父皇！」

我瞥到他眼角有滴未落的淚。

書房暗格下，是一道早就立儲的圣旨，是傅云驍治好水患，消息剛傳回京城的當晚。

傅云驍身披金甲，手拿圣旨，在文武百官前繼位大統，他掀起鎧甲、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眉宇間帝王威嚴初顯。

那晚我陪著傅云驍去了中宮，我在門外等，他進去見了皇后，賜了白綾三尺。

從中宮出來后他長舒一口氣，去了先帝靈前收了整夜。

先帝喪儀過后是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頭一日，傅云驍早早便差人送來了皇后制服。

而我去找了林如雁。

那時她正在馬廄喂她的愛馬。

見我來，她俏皮的笑，打趣道：「我這馬兒可認主，小心它驚了你，這次可沒人救你。」

我不好意思的笑，應：「林姑娘說的是，我定會好好練習騎術，期待有一日能騎馬與林姑娘肆意奔跑。」

她漫不經心答：「好啊，我等你。」

「今日我來，有一事相求。」

「何事？」她拿起一些草喂進馬兒嘴里，又輕輕拍了馬兒的頭。

「王爺初登大寶，中宮之位，應由德行兼備之人任之，我乃一介民女，實在受之有愧，林姑娘胸懷家國大義，巾幗不讓須眉，德行兼備，是最合適人選。」

她摸著馬兒的手頓住，良久，她轉身，輕淺的笑在唇邊漾開：「王妃自謙，昨日在那金鑾殿上能舍我為國，便是胸懷家國，當日崖上與圣上不離不棄，亦是德行未虧，至于身份地位，那從來都不重要，高門貴女若是貪戀權利，于百姓只會是災禍而非榮耀。」

「這中宮之位，非你不可。」

「林姑娘……」

「王妃莫再說，我志不在此，縱為女子，如雁也想似男兒般活得瀟灑肆意！」

「何時那些對女子的條條規規能改改, 便—好了。」

我與她相視一笑, 約定好來日一起騎馬喝酒。

18

晚上, 傅云驍忙完了事便來了我宮中。

我上前輕輕為他撫平衣領的褶皺：「這些天, 辛苦了。

」

他輕輕將我攏在懷中, 手掌輕輕在我后腦摩挲：「能再抱到你, 真好。

」

「我今日去找了林姑娘。」

他手一頓，「我知道。」

「你的性子我最了解，定是去找她, 讓她做皇后。」他一副無奈的語氣。

我掙脫他的桎梏，嗔怪：「可這皇后，我能做好麼？」

他又將我攬進懷中：「我的王妃你做的那樣好，這皇后，也一定能當好。」

良久, 他語氣略顯失落：「柳絮, 高處太冷，你陪陪我。」

我心口一滯，握緊他的手, 柔聲：「好，我給你做厚厚的被子、厚厚的衣服, 一定冷不到你。」

繼位大典上，他牽過我的手, 一步步走向高臺。

我看向眼神堅定的傅云驍，很想告訴他, 傅云驍, 其實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著你，我從來怕的, 都只是幫不到你。

拿到皇后璽印后, 我馬不停蹄的修改諸多對女子的條條框框。

設立女學, 由國庫出資, 幫助想上學卻沒錢上的女娃, 又與傅云驍商量，改了律法, 女子皆可上戰場參軍，也可考學，成績拔尖者，皆可為官為師。

女子從不遜色于男兒，這是我從林如雁身上看到的，日后，會有千千萬萬個林如雁。

六個月后我生下了皇長子，傅云驍喜歡得緊, 一下朝便來抱著不撒手。

我聽聞林如雁去了北境，也知曉了昔日烈焰軍主帥周暨，是她的青梅竹馬。

第二年秋，她隨周暨回京完婚, 一身紅衣在馬場等我。

走近，她依舊笑容輕淺：「不知娘娘可學會了騎馬？」

「林將軍一看便知！」

我拉緊韁繩，用力一拍馬屁股，馬兒飛速奔跑在翠綠的草場, 我與她相視一笑，呼嘯而過的，是同為女子的肆意與自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