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營帳的路上，父親將我攔住，狠狠給我了一巴掌：

「我和你娘養你這麼大，怎麼養出你這麼一個恩將仇報的孽畜！」

我反唇相譏：

「因為你們容不下一個失去貞潔的女子。」

「你們沒能保護我，沒有本事讓行兇作惡的人付出代價，卻用狗屁的貞潔來約束我，甚至要我的命！」

父親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他只知道我是錯的，他是對的。

他說我低賤、寡廉鮮恥、忘恩負義，把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全罵了一遍。

「不要以為裴少野寵信你，你就能無法無天。」

「老夫統領蒼城幾萬兵馬，即便是裴少野也得給我幾分臉面，且看你能囂張到幾時，總有一天，我親自將你碎尸萬段！」

父親拂袖而去。

我總感覺身后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我。

回首，看到了站在大柳樹下的宋晚桐。

她釵環未戴，一雙眼睛紅紅的，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怨毒地盯著我，如黑夜中的鬼魅。

月色暗淡，遠處燃著篝火，時不時傳來士兵的笑聲。

裴少野越喝興致越高，半夜回營帳的時候，懷里抱著一個爛醉如泥的女子。

那女子鬢發散亂，柔弱無骨地攬著裴少野的脖子，兩腮緋紅，別有一份美感，讓人看了忍不住想狠狠疼惜。

裴少野還沒進帳就開始撕她的衣裳，笑得張狂又浪蕩。

我終究是小瞧了宋晚桐。

她分明千杯不醉。

08

裴少野碰過的女人不在少數，大多是一夜春宵嘗個新鮮，能在他身邊留下來的很少。

而宋晚桐不僅能留在他身邊，還被他正式收了房，旁人見了要規規矩矩喊一聲「九夫人」

。

次日她便穿著光鮮亮麗的衣裳，在我面前炫耀。

我嗤笑一聲：「以色侍人竟被你當作吹噓的資本，你用三貞九烈逼死了我，自己卻走上了賣身求容的路，真是諷刺。」

「九夫人，你還是請回吧！」

宋晚桐的臉白了又白，恨聲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給娘償命！」

我駐足：「選擇讓娘去死，不也有你的功勞嗎？」

她說不出話了。

道貌岸然，自私涼薄，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傍晚時分，我去見了裴少野，他下過令，我進他的營帳，不需要經過通傳。

營帳溫暖如春，桌案上擺著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宋晚桐穿著一層半露不露的煙緋色薄紗，站在一旁侍奉。

裴少野揚手招呼：「正準備讓人去請你呢，滿月的小羊羔剛剛烤好，外焦里嫩。」

我在一旁坐下，笑道：「恭喜將軍又添佳人。」

裴少野渾然不顧宋晚桐在場，眼里帶了幾許狡黠：「你吃醋了？我也可以把你收了。」

「不必。」

我冷冷打斷，跟他談起正事。

「蒼城兵馬盡數歸順，實力在我們之上的只剩下清河崔氏，將軍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慢條斯理地切了一塊羊前腿肉，放在盤子里，使喚宋晚桐：「給軍師端過去。」

宋晚桐緊抿著唇，神色倨傲地把盤子擲在我面前，十分不情愿。

裴少野不滿，斥道：「讓你送盤肉還委屈上了？滾出去，別在這里礙眼。」

宋晚桐抽泣一聲，捂著嘴跑了。

我了解裴少野，接下來我們的談話，他不想讓宋晚桐聽到。

我咀嚼著盤里的炙烤小羊肉，道：

「蒼城是重要交通要道，南邊有糧草供給，東邊是一馬平川，發兵便能長驅直入。

」

「但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崔氏勢強，我們不能跟它硬碰硬，不如暫時駐扎在此處，養精蓄銳。」

「待他們彼此勢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們一鼓作氣，直奔京都。」

裴少野的笑容漸漸舒展，他連說了三個「好」字，讓人把酒給我滿上。

我不愛喝酒，推辭了，謙遜道：「這些將軍難道沒有想過？」

「想過，但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本將格外驚喜。」?

他挑眉：「沒想到天底下竟會有個女人，能跟本將全都想到一處，我們算不算心有靈犀？」

每次他說這種話，我都是不接茬的。

他品咂著杯子里的酒，忽然道：

「沒想到啊，你居然逼死了你的家人，不過他們確實該死。」

我面上有些委屈：

「現在宋家已經視我為敵，我只能與裴將軍站在同一立場。」

「我以后的身家性命，全都要仰仗將軍了。」

一番話把裴少野說得心花怒放。

他過來拍拍我的肩，欣慰道：「本將日后奪得天下，絕不虧待于你。」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那位贅婿，我可不太喜歡，本將還沒得手的女人，不希望讓別人碰。」

我回道：「定不讓將軍憂心。」

吃完小羊肉回去時，夜已經深了。

小翠是裴少野給我指派的貼身侍女，站在門口等著：

「姑爺已經等了半個時辰，非要見您。」

09

蕭勉進來，對我訴說了好一番衷腸。

「娘子，自從你出城搬救兵，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生怕你有危險。」

「還好娘子聰慧，不但性命無憂，還攀上了裴將軍這樣的貴人。」

「娘子用飯了沒？我特意讓人做了你愛吃的紅燒獅子頭。」

我斜倚在榻上，一手支著腦袋。

上輩子我怎麼就沒發現，他人模狗樣的皮囊下，長了一顆既無恥又窩囊的心。

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我困了，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