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和王是勢力最大的親王，信安郡主便是他的獨女。

我臉頰疼極，耳朵嗡鳴，漠然譏諷。

「夫君所謂的求援，原來是用美人計博得郡主歡心。夫君為東燕城犧牲良多，合該讓百姓都知曉。」

我的話令裴允怒火中燒。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沖我心口便是一腳。

「你是什麼身份，郡主又是什麼身份？你也配與郡主爭風吃醋？實話告訴你吧，若不是念及你裴家無人了，我早早與你休書一封，另娶他人！」

裴允摔門而去。

我伏在地上，呼吸困難。

從小帶我到大的羅媽媽抱著我哭了。

「姑娘打小金尊玉貴，何曾被人這樣對待。將軍若是在天有靈，就該一個雷劈死那無情無義的東西！」

「他不過是裴氏旁支，早已沒落了的，若不是當初指天發誓，他怎麼可能娶得到姑娘？如今，竟然這樣忘恩負義！」

「將軍啊，夫人啊，你們開開眼吧！成婚才不過三年，姑娘就被這樣搓磨，是老奴沒用，護不住姑娘！」

她的眼淚溫熱，衣衫卻粗糙。

裴允教導我節儉度日，家中開銷總是入不敷出，往往要我拿嫁妝去填。

羅媽媽心疼我，便也不裁新衣，只穿舊裙。

都是我的錯。

爹娘死后，再苦再難，我未曾落淚。

此刻，在羅媽媽懷里，我終于放聲大哭。

昏暗的房間里，一老一小依偎著哭泣。

院外，正有郎君路過，蹙眉駐足。

「是誰在哭？」

小廝低聲道：「方才主君與夫人不歡而散，大約……是夫人。」

裴青瑯深深皺眉，握指成拳，眸中一絲狠戾。

4

信安郡主來到了東燕城。

她在裴府對面，置了一座宅子。

裴允時常早出晚歸，后來就變得夜不歸宿。

而一旦他回到家，就對我百般挑剔，指責我這里不對、那里不合宜。

可那些事務，在他變心之前，我也是一樣做的。

他愛我時，我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而他不愛我時，我連呼吸都是錯。

不久后，信安郡主親自登門送帖，邀我一起打馬球。

少女一身華服，嬌艷明媚，不懷好意地打量我。

「早聞夫人名聲，果然美貌，難怪裴郎割舍不下。」

「裴郎善騎射，夫人既為裴郎妻子，想來也定是城中數一數二的騎手了。這一場馬球，夫人一定要來。」

這段時間，裴允對我動輒打罵，我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不要說打馬球，就是長久站立說話，也覺支撐不住。

我低聲說：「妾身風寒不曾痊愈，還是不去了。」

她挑眉冷笑：「風寒？我看夫人面色紅潤，不像是風寒，莫非是不想給我這個面子？」

說著，她強硬地把帖子塞到我手里，湊近我，含笑低聲。

「沈馥玉，你可一定要來。不然，我會以為你怕了。」

信安郡主揚長而去。

我沉默地目送她離開。

她為了裴允處處為難我，言語之間暗藏挑釁。

可她不知道，我已經不在乎裴允了。

只是，我不能不做裴允的妻子。

我需要一處地方容身。

除了此地，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5

織羅山下，草色青青。

馬球場已有兩個策馬奔騰的人影。

皆著殷紅窄袖袍，紋著比翼雙飛鳥的樣式，你追我趕，笑聲不斷。

宛如一對新婚夫婦。

裴允、李樂安。

球場邊，幾個相熟的世家女子同我搭話。

「自打郡主來了東燕城，便與裴郎君出雙入對。

知道的，說她是代表東和王來的，不知道的，只當她是在追求裴郎君。」

「裴郎君也真是的，已有了妻室，卻與郡主糾纏不清。難道還想休妻再娶？那他的名聲仕途，便也到頭了！」

「噓，都小聲些吧！郡主氣性大得很，若讓她聽見了，回頭在東和王面前吹吹風，我們可就遭罪了。」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唯有一個世家伯母，握著我的手嘆氣。

「嫁給裴郎君這樣的男人，又有郡主那樣的女子出現，馥玉，你受委屈了。」

許伯母是我娘的手帕交。

她的女兒與我同歲，卻不幸夭折。

我年幼時，許伯母曾抱我在膝頭，教我寫字作畫。

偶爾她會叫錯我的名字，喚我阿窈。

阿窈，便是她夭折的女兒。

望著許伯母的眼睛，我仿佛看見了娘親。

我眼圈有點兒發燙，待要說話，就見郡主揚鞭策馬，直直向我沖來。

長鞭只差一寸，就要打在我臉上。

許伯母猛然站起來，寒聲道：「郡主留神！」

信安郡主漫不經心道：「烈馬難馴，差點傷了沈夫人，抱歉嘍。」

說著，她俯身看我，笑容挑釁。

「沈夫人，同我打一場馬球吧。我與裴郎一隊，你再尋個同伴。」

6

裴允是我的夫君。

不與我一隊，卻與郡主一隊。

郡主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清楚。

我說：「妾身不愿。」

信安郡主沒想到我會拒絕，下意識反問：「你說什麼？」

她把玩著馬鞭，神色高傲，又說：「沈夫人，我勸你想清楚了再回話！」

裴允也驅馬趕來，開口便是訓斥。

「郡主為穩定民心而來，日夜辛苦，不過要你陪她打一場馬球，你竟如此拿喬，實在不識大體。」

信安郡主是東和王的獨女，驕傲尊貴可與公主比肩。

我是失去雙親的名門貴女，有名無實，身后已無可以依靠的人。

所以，即便是她故意為難我，只要我不把臉湊過去讓她打，錯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