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換班整整開了兩天兩夜才到那個小鎮，推門進到院子里的時候周幼魚在指揮所有人曬地瓜干，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她，她都多少要和農作物扯上點關系。

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周幼魚確實可能是神農的后人。

「林嵐你能不能干活麻利點？你看看人家白靈干的至少是你的二倍！」周幼魚如同監工一樣頤指氣使地說道。

「在干了，別催了！」從來都是著穿旗袍風姿綽約的二姨太，如今也套上了褲子流著汗干活，幫著家里維持生計。

陳司令看著面前這幾個忙的熱火朝天的女人們沉默不語，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卻裝作高興的樣子大聲說：「我回來了！」

二姨太林嵐「噌」地一下子站起來剛想走上前，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滿是泥的指甲，然后迅速背過手去，但依舊笑著說：「老爺您可算回來了，我都想死你了！」

三姨太白靈也站起來把手在褲子上抹了抹才迎上前。

陳夫人坐在樹下的藤椅上依舊做著手里的針線活只是抬頭問了聲好，她身邊的六姨太夏可君微微點了點頭。

周幼魚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然后用銅盆從水缸里舀了點水給大家洗手。

「次次都用你們洗爪子的臟水。」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林嵐依舊把手放進去用力搓洗著。

周幼魚白了她一眼，然后從身后拿出一塊嶄新的香皂說：「這回行了吧！」

林嵐趕緊拿過來小心翼翼地用了一點點：「這窮鄉僻壤的你從哪搞得這稀罕玩意兒？」

「同人用半袋地瓜干換的。」周幼魚伸出手去蹭林嵐手上的泡沫。

「你的狗爪子少碰我。」林嵐甩了甩手上的水，走過去挽上陳司令的胳膊親昵地招呼去屋里去坐，其余的幾人也跟著進屋。

這時洗過手的周幼魚走來同我說：「出去走走？」

我說：「好。」

下午的日頭正足，她搖搖晃晃地走在地壟上，一邊往前走，一邊用手指輕輕撫過打蔫的玉米葉子。

我們一直走到一棵樹下，站在樹下陰涼處她說：「你上次說不想知道我的回答，但如果我偏要給呢？」

我說我不想知道。我不能因為沖動與自私斷了她之后的人生。

她卻堅定地看著我說：「這天下早就沒有了太平日子，本就一無所有的我們，為什麼還要松開當下可以握緊的手？」

我嚴肅且決絕地同她說：「你還小，你不懂苦難的真正含義。」

周幼魚卻諷刺地冷笑道：「我不懂？你知道我是從什麼地方被司令救下來的嗎？在賭場被人抵債，被父母賣給人販子，還是在窯子里接客？這些是你這個家境優渥的大少爺能想到最慘的事情了吧！」

12

我皺了皺眉頭，我不知道她陰陽怪氣地想說些什麼。

她說：「我告訴你，是在屠宰場里。易子相食聽著荒誕離譜，但人如果餓的狠了，那就是無謂倫理道德的畜生。」

我驚愕地張開口，竟說不出一句話來，總聽說吃人二字，總以為是夸張的形容手法，未曾想這世界竟然真的荒唐如此。

她伸出手捧住我的臉一字一句清楚地同我說：「除了活著，這世上對我周幼魚再沒有困難二字。

只要你活著一天，那我就同你好一天。」

我也是不知道腦子突然抽了什麼風，我問：「我要是死了呢？」

周幼魚被我問得一愣，她糾結了半天，躲閃著眼神說：「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我心想，這丫頭不會連裝模作樣哄我都不愿意吧！

我無奈地看著她說：「你說實話吧！」

她沒心沒肺地說：「找個好人就嫁了唄！」

還真敢說啊，什麼叫我死了就找個好人嫁了，在他眼里我就不算是好人唄！

我都快被她氣笑了，但還是問：「那在你眼里什麼樣的算是好人？」

她說：「正直勇敢、善良溫柔、有骨氣、有血性，站在黑暗里卻能永遠追逐光的人，同你一樣優秀的人。」

我的心臟在那一刻從未如此劇烈地跳動過，我全身的熱血都在沸騰，眼睛緊緊盯著眼前這個人。

但我想我配不上她心目中那樣勇敢無畏的形象，因為我突然不再想以一個軍人的身份，為國民而英勇就義，我想盡量從前線活著回來見我心上的姑娘。

秋天的時候，局部戰爭打響了。

司令在臨行的前讓所有人去和家里道別，我同陳司令講不會因此而出現臨陣逃脫的情況嗎？

陳司令倒是無所謂：「跑了就跑了，一共幾個子兒就要人家搭上命。」

陳司令嚴格意義上不是一個正經軍官，條條框框在他這都是虛的。但能打勝仗就行，沒人在乎這人像不像司令官。

于是在所有人都放假歸家那幾天，我自然也去找了周幼魚。

上次我同她見面時我講，我的一位同僚們收到了他未婚妻親手繡的護身符當作定情信物。

其中我的心思不言而喻，周幼魚聽完說她明白了，下次就給我。

我滿心歡喜去收我的定情信物，結果得到了一袋地瓜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