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想讓周幼魚出來和我回司令府，但她卻已經走出了巷子，眼睛赤紅著這留下淚水，死死盯著一個地方，那里躺著一個后背中彈倒地的女學生，淺色的上衣浸染鮮血。

我蒙住她的眼睛用力拽著她趕緊走，她卻一把掙開我的手，她堅定的聲音說：「若光明無法到來，吾輩將以命為芯做一盞燈，照亮后人前行的路。」

那日一共有十三名手無寸鐵的平民被殺害，其中有一名女學生叫做孫其璋。

但周幼魚并未來得及同她學生時代最好的朋友做最后的告別。

陳司令在辦公室獨自悶了整整一個下午，后來他叫我進去，想從香煙盒中抽出一根煙遞給我卻發現只剩空盒，他看著地板上散落的煙灰抱歉地對我笑笑然后說：「打仗，和老子去不？」

我問：「打誰？」

他說：「誰欺負咱，咱就打誰。」

我說：「好。」

我和陳司令當晚一起去了司令府，他召集了全家人坐在正廳。

陳司令坐在主座上面色冷峻：「今晚下人們就會被遣散，回屋后都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走。」

陳夫人抬頭看了看陳司令，只是轉了轉手里的佛珠并未講話。

「去哪？」問這話的是三姨太白靈。

二姨太林嵐毫不關心地看著自己新染的指甲：「愛去哪去哪，全憑老爺做主。」

新進門的六姨太夏可君思索片刻開口：「是家里要出大事了嗎？」

「自從豺狼虎豹進來后，哪一天沒出過事。」周幼魚靠在椅子上，指甲緊緊扣著扶手。

陳司令揉著額頭輕聲說：「好了，回去收拾東西吧！記得一切從簡，明早我就安排車來。

」

幾人前后陸續散掉，只留下周幼魚還坐在那里，她說：「司令，我想要留下來。」

10

還沒等我和陳司令出聲拒絕，二姨太林嵐便靠著門插話道：「我說你怎麼今天格外地安靜，原來在這等著呢！她要是能留下，那我也不走了。」

陳司令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她小孩子心性跟著胡鬧，林嵐你也不懂事？」

二姨太見陳司令動怒后轉身離開，只剩下在那里一臉倔強的周幼魚。

「司令，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就讓我留下吧！」

司令卻說：「你現在最大事就是替我照顧好這一家子女人。」

周幼魚愣了愣：「這話應該同太太講。」

陳司令分析道，陳夫人過于封建迂腐，二姨太沖動易怒，三姨太膽小怕事。

「你讀過書，你是最好的人選。」

周幼魚覺得陳司令在搪塞她：「那……六姨太還上過大學呢！」

陳司令搖了搖頭：「讀過書不證明有知識，更不代表有遠見。」

陳司令走過拍了拍周幼魚的肩膀又說：「這幾個只有你是個拿得起主意的。雖然說有點挾恩圖報，但念著我曾從鬼門關給你拉回來過，這次幫我一把。」

周幼魚看著走出門的陳司令的背影沒有作聲，看著站在一旁的我說：「走吧！」

我問她深更半夜的去哪，讓她趕緊回去收拾行李吧！

她說：「挖地瓜。」

當其他人都忙著往兜里揣著銀元和支票，行李里塞滿了珠寶首飾的時候，我和周幼魚兩個人挖了一宿的地瓜。

第二天其他太太們身邊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只有周幼魚身邊是兩個大麻袋。

總是嘴不得閑的二姨太林嵐說道：「只是出去避難，某人搞得好像那難民逃荒。

」

周幼魚揉著酸痛的肩膀抬眼看了看：「就許你喜歡珍珠鉆石，我就不能視地瓜如珍寶了？」

最后兩個人上了兩輛不同的車才終于停止吵嘴。

我其實也很不理解為什麼周幼魚不帶一些值錢的東西，但轉念一想她既不是府里的姨太太也不是正牌小姐，恐怕這些便是全部的身家了。

我站在車窗前同周幼魚說：「之前我說過的話便全當不做數了，你不必給我答案。」

周幼魚盯著我看了我許久，然后從車窗伸出右手：「同志，再見。」

我愣了片刻，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說：「同志，再見。」

很快便入夏了，今年氣候格外的干燥，河道干枯，土地龜裂。

糧食的價格如瘋了一般地漲起來，出現了千金難換米的情況，陳司令打電話去問家里的情況。

陳夫人說得虧有周幼魚那兩大麻袋地瓜，五個女人吃的又少，挺一陣子不成問題。

但陳夫人想同姨太太們合計都出些錢高價屯糧，周幼魚卻死活不同意，非讓去買過冬的物件，過了三伏后還打算買煤炭。

陳司令聽后只是說：「你們就聽她的吧！只有小四是吃過苦的，過日子的事讓她拿主意吧！」

趕上了小長假，陳司令決定回去兩三天，看看家里的情況，讓我跟著一起走。

我說不了，已經沒有念想了。

陳司令聽懂了我的意思，但他依舊勸我一起：「我明白你希望她去過安穩日子，但她自始至終不是個聽話的。」

11

現在的局勢越來越動蕩，北上的戰爭開火的時間最晚超不過秋天，我不能自私地同她站在一起迎接著我們看不見的未來。

但后來我還是和陳司令一起去了那個小鎮，陳司令說我如果再在這像個傷春悲秋的黃花大閨女，他就一槍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