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斜臥榻上,一手支頭,伸出手臂曼挑紗簾,我臂上著十六釧纏臂金,燭光一晃,盈然生光,「大王要看國寶,還要去別處?妾是這世間唯一的皇太女,草原上的在世妖姬,難道都算不得國寶麼?」
宗貔還是負手站于榻前,不同的是,這次他閉上了眼睛,任我的手點上他的玉帶。
一夜悅然,第二日清晨草原仆婦照舊送來避子湯藥,我當著他的面倒掉。
「為什麼不喝?」
「草原的藥烈性傷身,還是用妾帶來的罷。」
「帝姬倒是愛惜身體。」宗貔無不諷刺。
我瞧著他脖子上的紅瘀,輕笑道:「妾想陪著大王長長久久啊。」
今日草原盛會,裴滿氏定會參加,我昨日砸了屏風,又留住宗貔在帳內。
這位脾氣最烈的草原貴女,瞧見宗貔的脖頸,定能接收到我的挑釁。
讓一個男人霸業不寧,根本不用朝堂上使手段,給他娶一堆高門姬妾整日攪鬧,奏效的反而快一些。
所以,我便故意挑衣裳蓋不到的地方,便是給那些貴女們看一看我的宣戰單。
7.
果然草原盛會后,裴滿氏大罵我狐媚下賤,她的父親契赫宗班親自向狼主提親,裴滿氏與宗貔的聯姻也被提上議程。
我細細思忖狼主一定還懷疑著宗貔與我有情,背后靠著南國。
不見得希望他再聯姻上裴滿大族。
這是多好的時候,此時不生事,豈不辜負了我與宗貔的「夫妻情深」?
是以我每日向西帳閼氏請安,愈發拿出端莊大氣的樣子來,連語氣中都有「真誠」的高興:「我家大王若是能娶了裴滿家的女兒,兒臣妾還有什麼可求的呢?便是一生有靠了!」
拿著金銀珠寶不斷催促西帳閼氏務必向狼主進言,促成這樁美事才好。
而只要出了皇帳,無論是在草場還是在溪流,我都打扮得明艷張狂,口中尖刻不已:「裴滿氏比大王還大著兩歲,草原放馬女,也敢要孤的強!?憑她也配做閼氏?做個老妾,我倒能賞她一頂獨帳呢!」
經我這樣一鬧,契赫宗班來了脾氣,定要女兒為東帳而我為西,必要壓我一頭才好。
狼主不肯,畢竟我先嫁入,即便是平妻,也要我為東帳。
契赫宗班便提出要女兒為大妃。
按道理,大妃才應是大王的正妻,大妃有金印,也有掌事、議事之權。只有大妃可在夫君面前稱「臣妾」,而在狼主面前稱「兒臣」。
大妃下,是閼氏,一般分為東西兩帳,有平妻之名,可掌事,卻無議事之權,大王和大妃說什麼便要是什麼。
再下便是妾,稱為夫人、小夫人,可互相贈予。
完顏家的男人,百年來為了聯姻各部、制衡各部,而不稀釋權力,均不冊大妃,只冊閼氏。
草原便默認了東帳為主妻,而西帳為平妻。
契赫宗班想為女兒爭得一個名分,卻不知,狼主連七大王的寶帳都不想讓他女兒進。
這一下便將宗貔置于炭火之上。
娶了裴滿氏,必會被狼主猜忌。
若是拒絕裴滿氏,契赫宗班便要與他反目。
無論如何選擇,他都要掉下一塊肉!
我獨坐帳中等著看他笑話,近期也不許花衍來伺候。
這樣作弄于他,只怕挨他打罰也在情理之中。
還是莫要嚇壞了花衍罷。
宗貔自然是氣的,可愈氣,他反而愈冷靜。
連將打我的力氣都放于了帳內。
鎮日與我在帳中,也不出去看一看外頭是何等天日。
他不出去,也不許我出去。
我竟不知,裴滿氏已在這幾天里,換了心腸。
我的心情,大概與我的表情一般難畫難描。
真不愧是宗貔。
他竟引得西帳閼氏為其親子六王引逗裴滿氏。
施計引二人敖包相會,西帳閼氏又將六大王宗赦隨身攜帶的馬奶酒,換成相悅之酒,二人生米做成了熟飯。
這下可好,宗貔成了受屈之人,占盡道德制高點,不僅不用娶裴滿氏,還兩頭不得罪。
六大王搶了他的權勢,也分了狼主對他的猜忌。
而狼主有的頭疼了,原本一個兒子不老實,現在另一個也傍上了大族,尤其這兩位,還都是閼氏所生的嫡子,更是難分高下的東西帳。
他這個狼主當得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你以為這就完了?」宗貔笑著擁我入懷里,手中執壺為我塞上一杯,「帝姬嘗嘗。」
我一聞:「這是……」
宗貔笑:「帝姬總說本王難纏,殊不知比本王難纏的多著呢,西帳閼氏換的不是北國常用的酒,而是你們南國的……若不是本王愛憐妻子,扣著帝姬在帳內躲避幾日,只怕現在裴滿氏已打上門來。」
我心內冷笑。
這就是我做局坑他,他做了初一,人家西帳閼氏做了十五。
也是,畢竟當年是斗倒過他親娘的,西帳閼氏的戰斗力至少能頂我那養母貴妃和昭妃娘娘加起來。
也難為宗貔前被人坑,后被人截,還能笑得如此涵養。
我拿額頭頂上他的心口,不禁嘆道:「大王,你的境地比我九哥當年還不如。
」
宗貔又笑:「帝姬還有心情操心本王,不如想想以后怎樣面對裴滿氏,她肯定以為是你做局阻止她成為我的大妃,勢必不與你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