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先帝再懂她幾分,或許便沒有我與孟時齊之間被強行促成的婚事了。
他臨終前,嚴鶴寧立誓終身不嫁,輔佐幼帝,不知他是否懂了這份厚重不能言的情意。
關于先帝和嚴鶴寧的故事,我也是聽父親講過的,他們相識于幼時,弱勢皇子和將門之女,后來,她一路征伐,陪他君臨天下,他端坐高位,賜她將門榮耀。
可惜,只能止步于此,君臣佳話之外,再無其他。
那日我在太后身旁侍奉筆墨的時候,也聽她在慨嘆。
我原以為她不知皇帝和嚴鶴寧之間那隱于心底、未曾挑破的情意,沒想到她比誰都看得清,且不嫉不妒。
她尚且惋惜,感慨著嚴鶴寧若為尋常女子,或先帝若為尋常男子,也能成就個美滿姻緣,可惜……
我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那太后您呢?可覺得遺憾?」
「不覺得遺憾,我愛的人,也曾深愛過我,只不過……他病死在了我入宮的那個冬天。」
聞言,我沉默良久。
難怪她對于先帝和嚴鶴寧的這份情不嫉不妒。
她在意的從不是先帝的情,所以才能像個旁觀者一樣感慨嘆息。
至于她的情,嘴上說著不遺憾,不遺憾的只是曾經相愛,不曾錯付。
可她入宮為后,他命赴黃泉,陰陽兩隔,又怎會不遺憾?
12
又是一年落雪時。
我撐著傘,行走在宮道上,白雪覆在朱墻之上,分外奪目。
孟時齊也撐著傘迎面而來,如今的他,倒是一副儒臣打扮。
我微微點頭,本打算錯身離去,他卻開了口:「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如今朝野上下都在傳揚著宋家嫡女、駕前女官的才名,你終是成了像嚴鶴寧一樣傳奇的女子。
」
直到今日他才看得到、聽得到這些關于我的事嗎?可惜我已放下,再聽到他的肯定與贊揚,內心并無半分觸動,就算他繼續像當初那樣惡語相向、冷臉相對,我也不會在意半分。
「父親告訴我了,你我的婚事乃是上意,不得不從,你的委曲求全是為了保全孟、宋兩家,是我……錯怪了你。」他眼眸里帶著愧疚。
「不重要了。」我輕聲說著。
他的聲音沙啞,卻很是執著地說著:「重要,若非我癡迷嚴將軍,你便不會成為權術犧牲品,若非我愚鈍拎不清,便不會將所有責任都推卸給你,冷待苛責于你,都是我的錯。」
沒想到,竟還能等來他這遲到的歉意。
「這些你不用放在心上了,我全都不在意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很是輕松坦然。
我找到了想走的路,不開心的舊事早已忘卻。
「我追逐關山明月,卻丟了門前青梅,明月光輝讓我迷了眼,看不清門前青梅才是心之所寄,宋和安,我現在看清了,也后悔了。」他聲音低沉,眼眸微微泛紅。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沙啞著聲音,滿目懇切地詢問著我。
曾經我也是這樣盼他回頭的,盼他從嚴鶴寧的光環和傳說中醒過來。
可他癡迷得太久,久到把我們年少情分都消耗盡了。
如今他說他醒了,看清了內心,已然遲了。
他昔日不懂嚴鶴寧,今日也不懂我。
我搖了搖頭,撐著傘從他的身邊漠然走過,獨留他在漫天飛雪中站著。
前塵舊事,止于今日,從此互不相欠。
除夕之夜,嚴鶴寧駐守宮中,我帶了好酒前去看她。
與她相坐于閣樓之上,炭火燒得正旺,我與她對酌,只覺暢意無限。
「聽說,孟時齊棄長槍,習詩書,學書法,繪丹青……已然改變了很多。」
嚴鶴寧欲言又止,她想說的是孟時齊為我改變了許多。
我飲下一杯酒,低聲道:「情之一字,本該是水到渠成的,不該是強行迎合的,我醒了,可他還沒醒。」
嚴鶴寧笑而不語,將杯中酒飲盡。
「不過,他終是活成了孟老期待的樣子,日后若能延續門風,倒也不失為幸事。」我一邊倒著酒,一邊說著。
「那你可會回頭?」嚴鶴寧問道。
「當下正好,為何回頭?世間循規蹈矩、相夫教子的女兒家很多,不缺你我,當個離經叛道的異類也無不可。」我舉杯敬她。
她回之一笑,灑脫不羈,舉杯應道:「所言極是,當下正好,何必回頭。」
(完)
來源:知乎 作者:長安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