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她做出了選擇,手中長劍翻飛,擋下了射向帝后的箭矢。
而孟時齊的身后,已有羽箭向他而去,正對后背。
可最后,那幾支羽箭應聲而落,折在半途。
孟時齊和嚴鶴寧都向我看了過來,而我正持弓而立。
轉身她們又陷入酣戰之中,孟時齊逐步向我這邊靠近,喊了一聲:「快走!」
聲音落下之際,大批援軍趕到。
那些黑衣人見大勢已去,竟然服毒自盡。
援軍收拾殘局,隨行御醫為皇帝診治,卻面色凝重,說傷口異常,需御醫署齊力診斷。
禁衛護送帝后二人回宮。
嚴鶴寧走過孟時齊身邊的時候,道了一聲:「抱歉。」
孟時齊眼眶微紅,卻仍舊笑著道:「你沒做錯。」
嚴鶴寧甚至來不及聽他說完這句話,便匆匆翻身上馬,護在帝后御輦之側,踏上回宮之路。
嚴鶴寧在為方才不救孟時齊而道歉,若有抉擇,他便是被棄的那一個,就算生命,亦是如此。
她有一瞬間的猶豫,可那一瞬間也做出了決定。孟時齊……從來都不是她的選擇。
可她確實沒有做錯,家國責任于她而言重過一切,那帝王之重,又豈是孟時齊的命可比的。
孟時齊愣在原地,嘴角泛著苦笑,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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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在原地許久,就連手上還在滴著血他都不在意。
我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破天荒地說了一句:「宋和安,謝謝你。」
我腳步微頓,輕嘆道:「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換了旁人,我也會救的。」
他略顯錯愕,只低聲呢喃了一句,「沒想到你的箭術也這樣好了。
」
我覺得有些好笑,當初為了他和嚴鶴寧較勁,摔下了馬、磨破了手,眾人都見過我與嚴鶴寧比試的時候連中三環,今時今日他卻在感慨沒想到我的箭術也這樣好。不是沒想到,也不是沒看到,只是不曾放在心上罷了。
而我的箭術也只是比不過嚴鶴寧,并不是不好。
一場圍獵,終是倉惶而歸。
刺客乃是前朝余孽,盡數伏誅。
可多日來,京都人心惶惶,漸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御醫署的所有御醫都守在陛下寢殿內,暗器劃破右臂本是小傷,可上面有毒,全無解毒之法。
皇城的守衛更加森嚴,嚴鶴寧親自坐鎮,駐守宮中。
而父親和孟老以及一干重臣也被連夜召進宮里。
次日一早,喪鐘長鳴,帝王駕崩,傳位于嫡子。
聽聞,先帝駕崩之前,嚴鶴寧當著眾人的面立誓,此生不嫁,輔佐幼帝。
整個京都入目皆是白色。
幼帝登基,太后垂簾聽政,眾臣輔佐。
大夏又迎來新的君王。
我留下一封書信,而后帶上了和離書,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孟家。
先帝已去,這門被強行促成的婚事終是可以走到盡頭了。
而嚴鶴寧承諾終身不嫁、輔佐幼帝,先帝在九泉之下也該放心了,不論是他的愛慕私心,還是他擔心的孟、嚴兩家聯姻,都不會發生了。
太后垂簾聽政,特下詔書,設女官職位,掌宮中制詔,天下女子皆可參試,有能者居之。
我抬眸盯著墻上的少時詩作,看了許久,最終踏出了宋家的院門,出現在了比試場上。
從前與嚴鶴寧較量箭術,是為了孟時齊。
而今日的比試,只為了自己。
女子,從不該只困于后宅方寸之地。
嚴鶴寧已經走出去了,如今,我也要走出去。
一個月后,比試結果出了,詔書降于宋家。我接下詔書,叩拜謝恩。
父親說,宋家太小,留不住我。
他并沒有反對,眼底反而盡是欣慰。
我恭敬一拜,「多謝父親多年教導栽培。」
他眼底滿是驕傲,「只管放手去做吧。」
我入了皇城,成了太后身邊的女官,助她處理奏折,起草詔書。
再遇嚴鶴寧時,她眼底閃過的贊賞之意,更勝從前,「宋姑娘一身才華,終有可用之地,可喜可賀。」
她的欣喜之意表露得很是明顯,我也笑道:「嚴將軍似乎并不意外?」
「當年我雖征伐在外,也聽說過宋太傅家有位嫡女,擅詩文詞賦,且丹青一絕,才華橫溢。」她眉眼含笑,眼神真摯。
「那嚴將軍初見我時,可覺得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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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負手而立,仍舊是一派灑脫姿態,「不覺得失望,只覺得可惜,一身才氣,卻為情所困,迷失了自己。」
如今回想,我也淡然一笑,「早就放下了。」
「那日登門拜訪,我就知你是通透之人,不會迷失太久,更瞧見了你閨中陳設,見你今日鋒芒,便在意料之中,可后來孟宋兩家的婚事……」
她聲音逐漸低沉,后面的話沒說完,我也知是什麼。
兩家的婚事,不過是帝王制衡之術的產物,也帶了幾分他自己的愛慕私心罷了。
「那嚴將軍對先帝是否有情?」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
她聞言,釋然道:「或許有,但也只能當沒有。他不知,更讀不懂。」
答案與我的猜想一致,有情,可這份情重不過她的家國責任,也重不過她的追求抱負。
她志在疆場,決不會入后庭。
而先帝,也從未讀懂這份情,甚至于還在擔心著她嫁于旁人,怕軍權為旁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