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這樣的急不可耐,就連正式的上門退婚他都等不住了。只得了我一句退婚的承諾,便急著去嚴鶴寧那兒表明心意了。
聽說,場面甚是宏大,周圍盡是喝彩之聲,丞相公子和巾幗將軍,自然是很般配的。
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嚴鶴寧駁了他的面子,當場拒絕了他。
這樣的結果,本與我無關。
他卻在數日之后,踢開了宋府的門,滿臉怒氣地質問我,「宋和安,是不是你對她說了什麼?才讓她心有芥蒂,對我避而不見。」
我說了什麼?
仔細想來,那日她登門,我并沒有說多余的話。
不曾詆毀過他半句,也不曾指摘過她半句。
「與我無關。」我低頭看著書卷,隨口應道。
嚴鶴寧不愿意見他,他卻覺得是我的原因,果然是著了魔、見了鬼了。
我不想搭理他,他卻說,京中女兒家們最擅長玩弄小手段,無形中離間人心,嚴鶴寧多年征伐疆場,不拘小節,難免會折在這些后宅手段中,讓我不要自作聰明。
原來我在他的心目中也不過是后宅里耍弄小手段的女子,只有嚴鶴寧是光明磊落的颯爽之人。
我瞧著他的怒容,泛起幾分心酸,強壓下去后,只道了一句:「你不了解嚴鶴寧,注定得不到她。」
這本是一句實話,他卻覺得我在嫉妒。
突然覺得這樣的男子也不值得我喜歡,他看不到我的好,從小一起長大,他對我卻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而他對嚴鶴寧的喜歡,披著一層朦朧外紗,源自昔日的崇拜,源自那些傳說,卻不曾了解真正的嚴鶴寧。
5
「你說了什麼不再重要,十日內請宋伯父前來孟府退婚,這是你我之間最后的體面,也是孟家和宋家……」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讓人拿著大掃把將他趕了出去。
最后的體面便是讓宋家先提出退婚,他說這話的時候,仿佛覺得自己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為我留足了體面。
可我,不稀罕。
父親已經允了退婚之事,皇后卻突然設賞花宴,遍邀京門世家,退婚之事被耽擱了下來。
宮宴當日,嚴鶴寧獨坐一席,而孟時齊的目光凝滯在她的身上,她并沒有半分回應。
宴間,朝華郡主主動獻藝,皇后似乎是來了興致,讓大家各顯才華,比試一番,表現最佳的公子小姐們可以得她一件彩頭。
彩頭不彩頭原不重要,可是皇后賜下的東西代表著榮耀,是以各家公子千金們也卯足勁兒,想要爭個高下。
我并不感興趣,可朝華公主對我緊追不放,在眾人面前說我一手丹青,聞名閨中,不如以花為題,作畫一幅。
皇后欣然應下,我只能上場。
今日賞的是牡丹,我提筆作牡丹圖一幅。
可沒想到,最后得了彩頭的竟是我。
皇后說,這彩頭不可示人,讓我隨她去鳳儀宮取來。
我步入鳳儀宮的那一刻,看到了少年天子端坐高位,不過二十來歲,卻威嚴不可逼視,而皇后早已默默退下。
我心中一沉,賞花宴從頭到尾都是局,是帝王的局。
「宋姑娘,聽聞你與孟相的公子好事將近,朕略備薄禮。」
他一抬手,便有數名內侍捧著托盤魚貫而入,金玉珠翠、錦繡華服、狼毫徽墨……應有盡有,這絕不是他口中的薄禮。
他的嘴角掛著些許弧度,深沉的眸子讓人探不出深淺。
短短幾句話,便已經坐實了這門婚事,不容更改。
「臣女愚鈍,不明白陛下之意。」
他緩緩起身,負手而立,笑著看向我,「宋姑娘是聰明人,也是朕心中孟家少夫人的最佳人選。」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這樁婚事已經由不得孟、宋兩家做主了。
「待你們大婚之后,還望宋姑娘多多約束夫君,莫要給嚴將軍帶來困擾。」
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我似乎窺見了帝王的私心。
他對嚴鶴寧,恐怕并不止于君臣之情。
孟時齊啊孟時齊,你就是個愣子,想了自己不該想的人。
回府之后,我便去見了父親,將今日之事告知了他。
父親的眼眸流露出無奈和愧疚,他說,為了宋家一百多條人命,恐怕要委屈我了。
他眼中的復雜情緒,讓我明白退無可退,可笑的是,我難得放手,最后卻由不得我做主。
孟老是當朝丞相,位極人臣,朝中文人士子皆以其馬首是瞻,而嚴鶴寧是威名遠播、手握軍權的女將軍,若是嚴鶴寧嫁入孟家,帝王豈能安睡?所以要把這件事扼殺在搖籃里,更何況,他對嚴鶴寧還有著不為人知的私心。
父親隔日便去見了孟老,商談的并不是退婚,而是成婚之事。他們獨獨不曾告知孟時齊婚事不得不成的真相,依照他的沖動,若是得知皇帝的私心,只會將這件事鬧得更加不可收拾。
孟時齊怒氣沖沖地打上門,他說:「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還要怎樣?」
他的仁至義盡是讓宋家主動退婚,留下最后的顏面,可他怎麼不想想,當他向嚴鶴寧公然表明心跡的時候,這最后的顏面早已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