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外面瘋傳的言論此時在腦海中一個個蹦出來。
「長得好有什麼用?要我說那寧國公世子就是讀書讀傻的,要什麼女人沒有,非要求個粗使丫鬟當正妻,還私奔?腦子真是被驢踢了。」
「原以為世子不近女色是好龍陽,嘖嘖,結果找了這麼個平平無奇的丫鬟,山珍海味吃不來,倒是對拱豬食這麼念念不忘,哈哈哈。」
我不能讓裴宴淪為京都的笑柄。
于是我狠下心來,擦干淚水,扯出一抹笑:「世子你瞧,妾身哭一哭,你就心軟。」
「既然如此在意,不如把妾身的例銀漲到三十兩如何?」
「春情五十八傳妾身夜夜研讀,已經倒背如流……」
說著,又使出了從前那般勾引的手段。
下作,不知廉恥。
裴宴扣住我上下亂動的手,灼燙的體溫逼近,清俊的臉卻覆上絕望。
「你又騙了我。」
「望舒,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驚慌地斂下眼皮,湊近他的薄唇胡亂啃咬。
血銹味夾雜著墨香在唇齒間蔓延。
鮮血順著唇角滑落。
滴答,滴答……
死一般的寂靜無聲蔓延。
16
我記不清裴宴是何時離開的,等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午時。
府里有些喧鬧,我叫來丫鬟詢問:
「邊疆戰事吃緊,世子主動面圣請纓出征。」
「府里的奴仆們正在收拾行囊,不出三刻就該離開了。」
我連忙出去尋他,丫鬟卻攔住了我的去路。
她支支吾吾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世子有幾句話托我傳達給主子。」
「他說三十兩例銀府里會每月奉上,望舒既達成心中所愿,那山高水遠,不必相送。
」
我跌回床榻,呆呆凝望著腳上包扎好的傷處。
也好,死心了也好。
可是邊疆苦寒,冰雪綿延千里,韃虜更是兇悍,茹毛飲血,這一去兇多吉少。
想到這些,我再顧不得他的話,噌地起身,抓住丫鬟的手:「帶我去見他,遠遠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丫鬟不忍,還是攙扶著我來到前廳,奴仆們來來往往,忙得焦頭爛額。
宅門外,裴宴騎著高頭大馬,眉間一抹清傲恍若回到了從前。
隔著攢動的人群,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陌生人。
17
春去秋來,這一仗打了足足五年。
前線捷報頻傳。
裴宴率領軍隊一路北上,收復失地,驅除韃虜。
朝堂上寧國公府盛極榮寵,在京都一時風頭無兩。
百姓對他風月之事的戲謔逐漸消弭,世事變遷。
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說時遲,那時快,裴世子見那蠻人沖來,拔劍一閃,將頭顱斬于馬下。敵軍頓時潰不成軍……」
茶樓上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故事,臺下座無虛席。
我捻著糖丸,安靜地坐在其中。
丫鬟在一旁打著瞌睡,神色懨懨:「主子,這故事你都聽三百遍了,還不膩嗎?」
「等世子回來親自講給你聽不行嗎?」
我剝開糖紙的手停頓,聲音微不可聞:「不可能了。」
「怎麼不可能,世子當初也是一時氣話,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定會原諒你。」
我搖頭,壓下心中苦澀,正準備轉移話題,卻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視線。
側過身去瞧,好半晌才認出來人,竟然是與裴宴有過婚約的尚書府千金。
「李小姐?」我詫異道。
她緩緩走近,目光有些復雜。
我皺眉,卻聽見她開口:「裴宴出事了。」
「回朝途中被殘余的敵軍潛伏刺傷,跌下懸崖,生死不明。」
與此同時,說書人講到高潮處,臺下滿堂喝彩。
我手抖,糖丸滾落了一地。
「我沒有誆騙你,也沒有惡意,只是覺得你應該知曉。」
李小姐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糖丸子,放入我的手中:「朝堂上早就獲得了密報,但現在民心高漲,只能暫且引而不發。今日我從父親那偷聽到后,便來尋你了。」
「我與裴宴這樣的人,生來就由不得自己。這門親事也不過是在家族逼迫下的無奈選擇。」
「言盡于此。」
我面色慘白,踉蹌起身,一陣眩暈襲來。
隔著一層朦朧隔膜,我恍惚間好像聽見丫鬟的叫喊。
然后,我失去了意識。
18
再次醒來時,我看見大夫人站在床邊,神色漠然地盯著我。
我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激動地問她:「裴,裴宴呢!」
大夫人沒有理會,她一根根撥開我的手,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了話:「裴宴從小就懂事,無論怎麼折磨,他都能乖乖坐在那承受。」
「你們或許都以為我是為了寧國公府的榮耀才對他極盡苛待。其實不然,更多的,是我對他存了一份泄憤的私心。」
「因為他并不是我的親生子,而是外面狐媚子產下的野種。」
突如其來的真相,讓我呆愣在原地。
「世人皆知寧國公早逝,卻不知道他死于馬上風。徒留下一堆爛攤子,我只能去那堆私生子里挑一個不那麼厭惡的過繼到名下。」
「可看著那張臉,還是惡心至極。所以只能不停折磨他,才能讓我暢快。」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裴宴對你不一般,所以將你從小放在他身邊。
可沒想到后來他為了你竟然肯私奔。」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諷。
「他爹是個沉迷美色的爛東西,他倒是個癡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