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他一起去,擺出未來正室的派頭,絕了那些人的念頭!」
我心中盤算著這兩日竹籃的成本和進賬,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只訥訥地點頭。
直到她拿出一套華麗的流彩暗花云錦裙,命我帶走,我才驚覺過來,慚愧道:
「我有衣裳穿,不必再送我,姨母太客氣了。」
姨母白了我一眼。
「送你?想得美!
「這是我壓箱底的寶貝,你赴宴時穿上,必能艷驚四座,震震京城這群小姐們,也讓她們知道我尚書府主母的態度。」
赴宴當日,姨母特意地遣了兩個下人,對著我從頭到腳一陣收拾,總之撩簾跨上馬車,與周今安四目相對時,他確有剎那失神。
一路上,他沉默寡言,始終偏頭看著車外。
這幾日我成天往外面跑,幾乎沒有和他碰過面。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依舊在心中亂七八糟地算著賬。
停車后,他先下了,我跟在后面一步邁下。
抬起頭來,見他將手臂橫在我面前。
我一愣。
總不會是想扶我下車吧?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見我這麼快下了車,斂著眉眼收回手,沒說什麼。
賞花宴在湖邊舉行,人已不少,各家公子小姐皆是盛裝打扮,一派精致熱鬧。
我跟在周今安身后,緩步踱入,霎時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羞紅著臉不停地偷看周今安的貴女們。
也有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的世家公子們。
更多的是竊竊私語聲:
「這便是尚書府那位撞南墻小姐?竟有如此美貌!」
「話說她怎的與阮小姐穿同一款衣裳……探花郎對阮小姐有意人盡皆知,難不成是故意來比美的?」
「要說比也比得,單論外貌,似比阮小姐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又如何?美貌最是無用!這位名聲不好,與阮小姐可是一天一地,難怪探花郎嫌棄她。」
周今安尋了位置入座,我正要挨著坐下,安世子燦笑著過來打招呼。
他眼神明亮地注視著我,臉微微地紅著,認真地問我可有什麼愛吃的,又說后廚有好吃的果酒,是否想要帶些回去。
我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含笑聽他一句又一句。
好容易安世子被人喊走,我妥帖地坐下,卻見周今安在一旁,臉色陰沉得厲害。
「此等場合,收起輕浮之舉,莫讓人笑話。」
他的聲音冷得像結了一層冰。
我默了默,忍不住問道:
「表哥認為我方才應如何,才算應對得體?」
我發誓我是誠心地發問,周今安卻皺著眉心,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阮素心在一眾貴女的簇擁下,儀態萬千地走過來。
她身上穿的,果然與我同一式的云錦裙。
貴女們看我的神情都帶著譏諷,仿佛在嘲笑我自不量力,竟敢與京城第一淑女比肩。
阮素心倒是笑容明朗,絲毫沒有撞衫的尷尬和窘迫,笑吟吟地說:「莊小姐第一次參加宴席,今安可得好生地照應著表妹才是。」
周今安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模樣,起身一一地與各位貴女打招呼。
宴席正酣,阮素心受安國公和夫人之遙,當眾獻曲古箏《鳳求凰》。
琴聲悠揚婉轉,如泣如訴,一曲奏罷,眾人皆嘆。
安國夫人笑開懷,令安世子給阮素心送上一朵最嬌艷的牡丹作為賞頭,顯然有撮合之意。
安世子卻不動,目光時時瞟向我。
場面瞬間有些尷尬,阮素心一貫端莊優雅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裂縫。
周今安忽然起身,對方才的曲聲即興作詩一首,表達贊美和敬佩,并取了牡丹,溫文有禮地送給阮素心。
阮素心微笑接過,大大方方地插在自己的發髻上。
眾人皆鼓掌,場面總算恢復了正常。
我看得賞心悅目,津津有味。
這才是琴瑟和鳴、珠聯璧合的才子佳人啊!
一抬眼,卻見數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夾雜著各種譏諷、嘲弄、不屑……
這才恍覺自己也算半個當事人。
想到這三年小丑般行徑,我一時也慚愧得緊。
自由賞花時,我沒有跟著周今安,跟其他人也不熟,便獨自踱著步,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湖邊。
阮素心出現在一棵柳樹旁,靜靜地看著我。
我正欲行禮,她溫聲地開口了:
「我心悅今安。」
我怔愣,不知她忽然說這話是何意。
她優雅地笑了笑,自顧自地接著說:
「雖未與他互通心意,想來他也是心悅我。
「我一直知道他府上有位撞南墻小姐,并未當回事,他品性高潔,我知他斷不會被你這般女子亂了心境。
「可那日見你,方知你如此美貌。
「我日后必是會嫁入尚書府做主母的,有你在終究是個隱患,倒不是擔心今安受不住誘惑,而是他府上那位上不了臺面的姨娘,必然會想著各種法子抬舉你。
「我自幼刻苦篤學,身受多家名師教導,學識、技藝、規矩,在京城無一不是頂尖,倘若嫁過去,萬不能被你們這些人弄得失了體面。
」
她自始至終,語調平和,神情溫婉。
話語如此直接,自是萬分自信,絕不怕我將她的話泄露出去。
畢竟,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女,我是備受嘲諷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