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心貼在小腹上不肯挪開,卻突然想到,軒轅燁會允許我生下這個孩子嗎。
正當我沉思之際,窈娘跪在我身前,問道,「公主想要生下這個孩子嗎?」
「……陛下大概是不會允許的。」我啞著嗓子,仿佛不是我在說話一般,「更何況,一個和親公主生下的孩子,身份實在是尷尬。」
「公主若是想,奴婢倒有一個主意。」窈娘不笑的時候就同其他嚴苛的女官很是相像,我一時間有些怔住,聽她繼續說道,「還有一個月,就是您的回門宴,到時候南梁會派使者來,您若是在宴會上宣布懷孕的消息,陛下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或許會同意您生下來。」
我聞言只覺得窈娘天真,縱使我不過十五歲,入北遼后宮一年,就知道南梁是最最靠不住的。
他們不在意我能不能生下北遼的皇嗣,也不在意我在北遼的后宮里有沒有受到欺負,甚至不在意我能不能在北遼活下去,南梁的皇帝送我來之前說得那麼好聽,唯一的目的,不過是想少給一些歲貢。
可他雖不想交歲貢,但更害怕我父親守在邊關會背叛他,所以寧可給北遼交大筆的歲貢,給北遼銀錢養活北遼侵略南梁的兵馬,都不肯將我父親派回邊關。
至于什麼「回門宴」,不過是打著我的名號的兩國邦交罷了。
我的父母親不可能來,我也更不可能回南梁去,來北遼的南梁使者我都未必認識,這樣的「回門宴」,與我何干。
只是若還能見到去歲送我和親的那位將軍,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我想明白了,南梁最沒有風骨、沒有氣節的人,其實是南梁的皇帝。
13
我摸摸小腹,還是下定了決心。
窈娘難得與我爭執,她軟了嗓子,「奴婢只見公主一人在這北遼舉目無親,每每深夜垂淚,奴婢只想著若是公主能有個孩子陪著,也不至于這般思念故國。」
我聞言也沒忍住落淚,可想想軒轅燁的獨行專斷,想想我如今在北遼的尷尬處境,若是我的孩子生下來,它的處境,又怎會比我好上幾分。
「哪怕是個女孩也好啊,」窈娘輕輕伸手撫摸我的肚子,「只要是公主的孩子,奴婢一定會拼上性命護著她的。」
生下來,是個公主又如何。
公主威脅不到二皇子,可公主的命更苦。
將來若是長大了,被軒轅燁隨便送出去和親,只怕也會像我一樣,只能在夢里見一見母親吧。
我狠下心來,叫窈娘去請軒轅燁來。
窈娘面色復雜,百般不舍,最后還是依命去了。
……
只是軒轅燁沒來,來得是皇后和軒轅燁身邊的大太監。
那人陪笑著,端了一碗藥,我便明白了,平靜地說道,「陛下不肯留它。」
「陛下心疼娘娘身子不好,十月懷胎艱辛,陛下舍不得娘娘受苦。」他牽強地安慰我,「都說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門關,陛下說,娘娘若是喜歡孩子,將來抱養個女孩承歡膝下便是。」
我接過湯藥,一飲而盡,只覺喉中苦澀,恨恨道,「你回去轉告他,即便是女孩,也不是他養的一只小貓小狗,能隨便從生母身邊奪走送人!」
「何況即便是給我抱來了一個女孩,將來長大了,再被他當個小貓小狗送出去,焉不知母女分離之情,肝腸寸斷?!」
我氣到不肯用敬稱,還是沒忍住落淚,皇后只能憐惜地看著我,拿過帕子替我拭淚。
藥效發作,我的小腹一陣陣絞痛,疼得我蜷在地上,窈娘要扶我上床,我痛到難以挪動,卻只能生生挨著,又斷斷續續擠出一句,「他不想要……孩子……何苦停了……我的避子湯……」
我疼到快昏過去,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最后癱在窈娘懷里,幾乎無意識地喃喃了一句,「娘……」
……
小產之后,我有些郁郁寡歡,御醫囑咐我要靜養,我便日日坐在床上,回想著在母親身邊的日子。
從前聽府里的掌事娘子說,做女兒的日子,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
那時我不懂,只是覺得羞澀,不想被許人家,便賴在母親懷里撒嬌,說想在母親身邊呆一輩子,母親依著我,摟著我,告訴我我父親是南梁唯一的異姓王,我若是想嫁人,便可嫁給天底下最好的兒郎,若是不想嫁人,養我一輩子又何妨。
我每每想起待在母親身邊的日子,總是不由自主地發笑,笑著笑著,又摸到了滿手的淚。
等到來年春日,北遼回暖,窈娘時常勸我出去轉轉。
我架不住她日日相勸,難得愿意往北遼后宮的御花園里去看看。
這是我來北遼的第三年,卻是我第一次踏進北遼的御花園。
北遼的審美偏大氣恢弘,御花園的中心是一片湖泊,周圍則種滿了各種花草樹木,時值春日,草木抽芽,一派欣欣向榮之意,叫人看著,難免心情好些。
窈娘還在勸,「早說公主應該出來走走,成日地悶在屋子里,只想著以前的事,又怎麼能往前看呢。」
我低頭應下,又有些走累了,剛找了個地方休息,又見一群少女嘰嘰喳喳地進了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