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院里的花又開了,春色漸濃,百花近酣。
我近日天天嗜睡,今日天氣好,就和芷兒出門賞花了。
我興致勃勃地賞玩了一番,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鯉池這里。我興致漸厚,便要芷兒去給我取些魚食來。
芷兒說不能留我一個人在這,我狠狠地敲了她的頭。這丫頭,越發懶惰了,我打發她趕緊去,自己在這看錦鯉。
好死不死,又遇見江晚了。她上前給我行禮,我瞧著她的面色十分蒼白,便開口道:「你身子既還沒好全,還出來瞎跑什麼,回去好生養著吧!」
誰知她卻逼了上來:「許清婉,你現在很得意吧。我的孩子沒了,你的孩子卻好好的。」
我真是無語了:「你知道你傷心,可是你的孩子沒了關本宮什麼事?」
江晚似是極為惱怒,厲聲道:「都是你,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會憂思驚懼整夜睡不著覺。」
她兇狠地瞪著我,流下兩行清淚:「她在我腹中還不到三個月啊,怎麼就?你知道我有多恨嗎?都怪你,都是因為你。」江晚絮絮叨叨地說著。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我不想和她理論,欲走。
她一把扯住我的衣袖,眼淚糊了滿臉,大吼道:「許清婉,你對我那孩兒竟無一絲愧疚之意嗎?跟我走,走,去我孩兒的靈堂前認錯懺悔。」說罷,還死死揪住我的袖子。
我不耐煩地揮開了:「你這個女人瘋了嗎?你自己沒保住孩子,你怪我干什麼。當初是你嫁的邕王,如今是你又嫁的衡王,這不都是你自己選的路。你心神不寧不是因為我直接了當地戳破了你,你憂思過度本就是因為你枉顧倫理綱常,不知廉恥罷了。
」
我又想走,她卻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鉗制住我。我氣急了,不知怎麼就和江晚推搡了起來。慌亂間,她推了我一把,她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也重重倒地,天旋地轉間我看見江晚驚慌失措的臉,和急急伸出撈我的手。
我覺得好痛好痛,臉上發了一層薄薄地汗。我痛苦地捂著肚子,我看見裙子上似有鮮血滲出,那一刻我只覺得那麼驚慌,那麼無措,我好疼啊。
江晚見我這樣慌了神,一溜煙兒地跑了。她怎能?她怎能她這樣呢?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要害我的孩子的,可她怎麼能跑呢?
孩子,我的孩子。
臉上豆大的汗水滾滾而下,夾雜著眼淚,落在了嘴里,真咸。
我痛苦地呻吟著,有沒有人?
我看見芷兒驚慌失措地哭嚎,我看見芷兒想扶我起來。芷兒哭得真慘,比我揍她時哭得凄慘多了。
她渾身如篩糠一般顫抖著,手也哆嗦不已,滿眼是淚驚恐地想扶起我。
我捉住她的手,虛弱地開口:「傻瓜,你哭什麼,你一個人扶不住我。別怕,去前頭多叫幾個人來。」
說罷我又戚戚然拉住芷兒的袖子嗚咽出聲:「芷兒,你讓爹爹來接我回家吧,我不想在這了。」說完我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三十八
悠悠轉醒時我又在床上了,床前又是趙思衡。
我淚眼問他:「孩子還在嗎?」
趙思衡慟哭出聲:「孩子,還會有的。婉兒,我沒了兩個孩子。」
我說,你叫的「婉兒」是「江晚」的「晚」,不是「清婉」的「婉」,我聽著惡心。我從前不是你的「婉兒」,以后也不會是。
我說,你從前在你大哥與三哥間搖擺不定,你求的太多了。
如今,你又在兩個女人間搖擺不定,到最后你也注定一無所有。
我說,你看,這是你罔顧倫理綱常,上天都要懲罰你呢。
我說,是你錯了。你不該娶了我卻不愛我、憐我、敬我。是你錯了,娶了江晚卻不全心全意對她。是你將她囚禁于這諾大的宅院,一輩子上不了臺面。是你罔顧人倫,強占兄妻,導致她驚懼憂思,失了你們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我好像聽見了爹爹的聲音,爹爹一腳踹開了門向我奔來,我從未覺得爹爹如今日一般神勇。
爹爹說:「小婉兒別怕,爹爹來晚了。」說罷便抱起了我,我摟著爹爹的脖子落下淚來。
爹爹一句話也沒和趙思衡說,怒氣沖沖地抱著我轉身欲走。
趙思衡出手阻攔:「尚書大人這是要干什麼?」
爹爹橫眉冷對:「趙思衡,我將我如花似玉的掌珠交予你,你就這麼,你就這麼對待她。你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有臉出口挽留嗎?」
「王妃跟尚書大人回去住一些時日也好,過段時間本王去接你。」
爹爹大喝:「不必了」,大步走了出去。
我說,爹爹你都好多年沒抱過我了。
爹爹又紅了眼眶:「小婉兒不怕啊,爹爹帶你回家,再也不回來了。」
爹爹說再也不回來,爹爹定有辦法,我再也不用回來了。
真好,我緊緊地抱著爹爹,感覺好有安全感。誰也傷害不了我了,好像我還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六歲孩童。
三十九
上馬車時候,我最后看了一眼門口古樸文雅的匾額,看著這個我曾經生活過九個月的地方。
我想起嫁入王府的這段日子。
雖然只短短九個月,我卻覺得像是好多年倏忽而過。